大片的阳光从彩绘的玻璃窗外大片的投洒进来,耀眼的,从红发少女垂落在床侧的淡粉指尖逐渐攀到少女艳丽的极具攻击力的眉眼。
像是被这样耀眼的阳光刺了下,又仿佛陷入极深的黑暗浓稠的眉眼,红发少女眉眼挣扎着,痛苦的半蜷缩着高挑的身躯。
“不要,不要”
“索…”
“伊莱尔!”
“救我!!”
红发少女猛的惊醒,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晶莹的汗珠,纤长的手指抓向心口处的衣物,皱成一团。
“呼哧呼哧…”
破烂风箱般的嘶哑的嗓音从红发少女的口中发出,疼痛到窒息般,她大口的喘着粗气。
眼神空洞到茫然。
过了好一会儿,疼痛到近乎麻木的眸光才逐渐有了点光彩,呼吸也跟着平稳下来。
“我不是被堕落种给吃了吗…”
西塞娅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还好好长在身体上的四肢,眼睛里满是茫然,进而变得警惕。
那个人渣割断了绳子,她眼睁睁的看着那群丑陋恶心的堕落种一点点吃掉自己的身体。
先是脚,再是手,最后是躯干…
嘎吱嘎吱的声音犹在耳边作响,那是自己血肉被咀嚼的声音。
暗红色的瞳孔猛的放大,像是回到了被捆在高塔上的那个晚上。
黧黑的不见星月的天幕,高塔下燃烧着烈焰的奥丁皇宫,不断的飘出黑色的浓烟,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反胃的几近作呕的血腥味。
最敬爱的父皇身首异处,同父同母的皇兄负伤累累,拼死对抗堕落种大军和反叛的帝军。
而她,帝国唯一的公主,则被缚在高塔之上,作为最后的祭品,跟随着父皇皇兄一同埋葬在帝国的过去。
那座位于阿克斯殿宇的金色王座,下面堆砌的是累累白骨,无数人的刺眼的鲜血浇筑出一条通向王座的道路。
血色的惨痛记忆一一在脑海中闪过,西塞娅紧闭着眼,浑身颤抖,没忍住尖叫出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渣又做了什么……
陷于巨大痛苦之中的西塞娅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细微的变化,也无暇关心自己所在的地方正是跟随着奥丁皇宫一同化为硝烟的寝殿内。
“殿下!!”
寝殿紧闭着的大门被猛的推开,一道挺拔的身影闯了进来,直奔床上双手环膝的红发少女而去。
见西塞娅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后,便立定在少女的周围警戒,属于剑师的强势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整座寝殿。
确定整座寝殿里并没有陌生人的气息后,人影半跪在床前,担忧的望向神情恍惚的少女。
“殿下?”
“殿下!”
熟悉的满是担忧的声音将西塞娅从泥沼般的梦魇中唤醒,她不敢置信的抬头向床边即使半跪着仍然挺拔的身影望去。
那声音太熟悉,
熟悉的让她不敢忘记。
“殿下!”
“快走!!”
向来干净的面庞上满是鲜血,长剑尽折,挺拔的身姿第一次弯了下去,他将她掩于身后。
周围是步步逼近的堕落种。
已是山穷水尽的末路,西塞娅无路可退。
她绝望的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他却笑了,一如既往的干净纯粹,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感。
“殿下,对不起”
“以后不能保护你了”
她被推出了包围圈,泪眼模糊间,最后看到的一眼是那人被无数蜂拥而上的堕落种淹没吞噬。
“索…恩…”
西塞娅喃喃出声,指尖在空中彷徨着,几乎不敢触及面前这人的脸。
这是个过分英俊的少年,看着不过十六七岁,银发棕肤,五官深邃。
裸露在外的深色皮肤上绘制着神秘的图纹,又用金色的颜料细细勾勒出轮廓。
即使穿着统一的纯白色骑士制服,也多出些野性的不羁和桀骜。
看向她的眸子却总是温和顺从的,如同被驯服的臣服于人下的大型猛兽。
“殿下是做噩梦了吗”
看着她恍惚的神情,索恩半跪在床前,温声问道。
他的语气太温柔,又是那么真实。
西塞娅几欲落下泪来,眼睛雾蒙蒙一片,连带着面前的人影。
是在做梦吗,她恍惚的想。
还是她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她此时大脑冷静了些,眸光在始终担忧望向她的索恩身上定定停留了片刻后,扫到自己目前身处的环境。
暗红色的瞳孔顿时一缩,眼前的一切太熟悉了……
熟悉的近乎陌生。
这是她的……寝殿!!
不是已经被烧毁了吗,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在这里?
西塞娅想要翻身下床,目光却凝滞在床侧的梳妆镜上。
清晰的,跳跃着光的明镜里,倒映着另一面的陌生的自己。
瀑布般的红发随意的披在脑后,在金色的阳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眼眸却暗红,仿佛烈焰燃烧后剩下的余烬。
五官生的极好,是惊心动魄的艳丽,却因为年纪尚小的缘故,有着几分天真与青涩,眉眼间满是娇矜。
西塞娅不敢置信的抚摸上镜子中这张青涩精致的面容,眸中却沉了下来。
这是十五岁的她自己。
目光毫不犹豫的看向放在由粉水晶雕刻而成的床头柜上面的日历。
新纪元343年。
“索…恩,如今是新纪元多少年”
西塞娅将目光从日历上移开,却定定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殿下,如今是新纪元343年”
没有在意自家殿下为什么要问出这个问题,半跪着的索恩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复,深邃的眸中满是认真与担忧。
“是否需要叫药剂师来,殿下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他生着一双多情眼,当专心的望着人的时候,眼尾上挑出锋利的弧度,眼睫乌黑浓密,半垂下来,完全削弱了有攻击性的凌厉感。
会忍不住让人产生至死不渝的错觉。
不过,对着西薇娅来说,索恩对她从来不存在错觉。
“不用,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
西薇娅收拾了一下面上的神情,努力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眸子却沉沉。
她有些分不清了。
记忆里的她已然国破人亡,葬身于堕落种爪下。
索恩更是为了保护自己身亡。
还有记忆里那个名叫伊莱尔的与自己同岁的少女,自己似乎与她并不对付,但最后的画面里却是她向自己奔来的想要救下自己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醒来一会儿的功夫,这些在刚清醒时痛不欲生的记忆此时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那些或是让人痛恨,让人惋惜的事似乎在逐渐离她远去。
连带着那些惊心动魄的痛不欲生的情绪。
脑海里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念头。
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脑海里仿佛有声音这样说。
不,不对。
西塞娅没忍住使劲的敲了下脑袋,疼痛让她微微皱眉,同时一段记忆飞速在脑海中闪过。
好像是即将召开帝国会议的前夕,至于为什么召开会议,西塞娅都已经不记得了。
那个人渣找上她,希望她在帝国会议上投同意的一票。
想起来了,是为了决定那女孩的命运。
恶心的令人窒息的命运。
“哥哥希望你在帝国会议上投下支持的一票”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人吗,正好可以让她从此消失,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凌驾在我们小公主的头上”
“这样不是很好吗”
自称是她哥哥的人渣温声哄骗道,面上的笑容温温柔柔的,倒装的一副好哥哥的样子。
西塞娅同样笑了,眸光中的余烬猛的燃烧起来,怒极反笑,脸上的肌肉似乎都在发抖。
那个人渣彼时在她眼中还是好哥哥的模样。
纤细的手掌中端着的精美的茶杯被她重重放在黑曜石桌上,几滴热茶溅在光滑的桌面。
“我承认自己不喜欢伊莱尔,总是处处压我一头”
“可我再怎么争强好胜和嫉妒,也不会采用如此恶心的方式去取得胜利,我永远尊重我的对手”
“可我没有想到哥哥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伊莱尔她不仅仅是一名天赋卓越的咒灵师,更是一位为帝国作出巨大贡献的战士!!”
“帝国难道要无能到斩杀功臣的地步!!如果帝国会议通过将伊莱尔送给龙族的提议,那我真的觉得帝国离灭亡不远了!!”
西塞娅自认算不上什么真善美的好人,但这个提议真真正正恶心和侮辱到了她,她似乎第一次透过表面看向面前这个人的本质。
还有帝国。
恶心的令人作呕。
最终帝国会议还是通过了这项提议,仅仅一票之差。
她唯一的对手被送向了无底的深渊。
失踪在押送至龙族的道路上,背上了叛国的名声。
西塞娅不相信,她的哥哥缪沙同样不相信。
于是她和索恩,还有同父同母的哥哥缪沙,一起开始搜寻伊莱尔的下落。
而她则误打误撞的发现了真相,那间满载着血腥和生命的令人作呕的实验室。
但她发现的太晚了,已经来不及阻止,这也直接成为了她和索恩的死亡推动器。
该死,西塞娅抬起手,打算再在脑袋上再来一下,却直直敲上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
“殿下你拍我就好,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疼”
像是看出了西塞娅的欲言之语,高大挺拔的少年开口解释道,遮在她额前的手并没有放下,仍然挡在前面,没有触及少女的任何肌肤。
“殿下头疼吗,我去为殿下叫药剂师来吧”
他微微起身,一副只要西塞娅点头同意就立马出去找药剂师的架势。
西塞娅抬起手,制止了他的动作,轻轻拽了下他洁白衣袖的一角。
“别走”
“就在这里,我没什么事的”
西塞娅鲜少有这样的姿态,眼角红着,脆弱的样子。
她一向是高傲的,带着些不失风度的任性。
长长的眼睫半垂,轻阖。
内心中隐隐约约的是恐惧,至于恐惧什么。
也许是记忆里惨痛的却变得模糊不清的未来,又也许是担心如今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临死前的幻梦。
“索恩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的对吧”
她忽然抬起头,直直的看向表情有些怔怔的少年。
几乎是下一秒,银发棕肤的少年便半跪在地上,抬起来的英俊的脸上,目光灼灼,耀眼的近乎灼目。
“索恩永远属于殿下”
他低下头,亲吻少女垂落在身侧的洁白的指尖。
西塞娅垂下眸子,掩去所有的波澜不安。
允许脆弱和懦弱的时间已经过去,方才还红着的眸子里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意和杀气。
她现在确实不确定自己刚醒来时记忆里的一切是真实发生,又或者只是自己做的噩梦。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西塞娅轻笑一声。
总有办法能确定的,不是吗。
“索恩,去查查我那个好哥哥莫里”
“是,殿下”
他没有任何疑问,也没有什么好疑问的。
他向来是殿下最忠诚的狗。
“还有一个女孩,十五岁”
“她叫,”
“伊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