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庄刚出月,傍晚趁着暑热消了,便带着静和来延禧宫。
延禧宫的西边隔间是个宽敞的饭厅,从前我也在这儿做香料、独酌自饮,如今倒是可以邀惠妃和夏冬春一起在此用膳闲聊了。
静和端庄谨慎,刚在夏冬春的怂恿下拿了一块芙蓉糕,弘昫就拿起另一个栗子酥往她手里一塞。
“姐姐吃。”
小丫头第一次来延禧宫,忽然被这么“盛情款待”有些不适应。静和悄悄瞥了惠妃一眼,乖乖巧巧地将栗子酥放下,掩面先吃芙蓉糕。
她很安静,举手投足都是淑女典范,惠妃对她也十分满意,微笑着对她夸赞。
另一边的夏冬春和弘昫则是另一番图景。
“弘昫,这个大虾可好吃了,宝鹃快给他剥一个。”
夏冬春亲自给弘昫夹菜,虽然老祖宗饮食上规矩甚严,但是弘昫的小碗里满满地被夏冬春塞满了他爱吃的东西。
“弘昫可以自己剥,弘昫现在可厉害了!”
弘昫像是要炫耀自己的本事,学着宝鹃的手法,亲自剥大虾,一手都是油,惊得对面的静和目瞪口呆。
他一边亲力亲为地剥大虾,一边欢欢喜喜地看向我,剥完一个还神气地在我面前晃了晃。
“额娘吃。”
他乍然放进我的碗里,露出一个“我要听夸奖”的笑容,性子像是一个复刻的夏冬春。
“弘昫孝顺额娘,额娘很开心。弘昫自己吃吧,额娘想吃时,宝鹬姑姑会给额娘剥的,好吗?”
他的小腿在桌下欢快地晃了晃,对着我点了点头。静和默默的,似乎有些羡慕弘昫可以这么无所顾忌地玩笑和表现,小心翼翼地拿起弘昫给她的栗子糕,一个人文雅地吃着。
过了一会儿,方德海突然来报,“端妃娘娘驾到!”
我狐疑地看向眉庄,她也莫名其妙地看向我。端妃也是个从未踏足过延禧宫的人,我这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紧俏了,人人都来登我的门第。
端妃进来时神色却很古怪,她似乎是来找眉庄的,但是见我这儿还有夏冬春便有些欲言又止。
“我带着七阿哥和静和公主去乐道堂玩会儿。”
夏冬春也敏锐地察觉出端妃有话要说,是忌惮她在此所以才没有明言,于是赶紧拉着我宫里的嬷嬷和宫女们离开了。
一时间,厅中只有惠妃、端妃与我三人。
“你们瞧瞧这是什么?”
端妃给吉祥使了个眼色,吉祥从袖兜里掏出了一条女子样式的罗缨系带。
我和沈眉庄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具体情由,但是猜到了个大概。
“这是满军旗女子出嫁时佩戴的罗缨纹样,这个遗落在宫道上,被本宫拾了来,本宫远远瞧见了费太医,知晓兹事体大便悄悄收了起来。”
端妃说罢我已经明白了,整个宫中除了去了圆明园的祺答应和昭嫔是满军旗,就只有毓妃和淳常在是满军旗。而延庆殿偏远在西北边,那一带最近的宫室就是碎玉轩。
幸好那一带偏僻少人,否则……
惠妃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姐姐的意思是......”
我们三人默然不语,只是互相看了一眼。
端妃先是看向我又瞥向眉庄,眼神里的意思是:华贵妃和敬妃不在,宫中唯一有权处理此事的是惠妃。
眉庄蹙眉看向我然后摇了摇头,她眼神中的意思是:此事是皇家秘闻,不可声张处理。
我看向惠妃,在桌下用手牵住她的手,然后贴上我的肚子,意味分明:费太医为我看顾双生胎,若我失了亲信便是危机重重。姐姐想要我开口讨皇上的恩宠,就替我保全他。
眉庄一愣,但没有将手撤走,反而看向端妃,端妃微微一笑说道:“本宫瞧着静和甚是乖巧,想来是个贴心的小棉袄。惠妃一人抚育两个公主,只怕也有些力不从心吧?”
端妃看出了我们俩已经达成了一致要摁下此事,但她既已知晓如此私隐之事,就没打算空着手回去。
我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看向眉庄,她想要为女儿挣皇上的情分,就要给端妃分一杯羹。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利益的纽带联结在一起才算是互相牵制。
聪明人之间,不需要说过多的话,只是互相看一眼,已经胜却千言万语。
“端妃姐姐颇得皇上敬重,只可惜膝下寂寞。娘娘气度端方,静和合该在娘娘身边耳濡目染,方能修个沉静庄重的性子。只盼着娘娘常常带她回来看看清洛与本宫便是。”
眉庄照顾着不足两个月的清洛,又带着不满四岁的静和,确实有些力不从心。静和已经认了生母,就算是交到端妃处教养,她也亏不了什么,但对端妃而言却是一个实打实加入这个秘密联盟的人质。
端妃欣然一笑,感动地抓住眉庄的手,“多谢你。本宫没有自己的孩子,平日里也只能羡慕旁人的孩子。静和若在本宫身边,本宫一定许她所能给的一切。”
惠妃眼中涌出些许晶莹,也不知是感动还是不舍,她回握住端妃的手,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坦然自信了许多。
是啊,这是惠妃自甄嬛离宫后,第一次开始拥有自己的同盟,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即便是用女儿换来的,但这可是最早侍奉皇上的端妃,她底气当然足。
“宝鹬,去太医院把费太医叫来,就说本宫胎动不适,需要他来诊脉看看。”
宝鹬对着惠妃和端妃行礼,匆匆跑出门去,我微微一笑,对着门口吩咐道:“宝鹃,去小厨房备一盆热水来,要滚烫的。”
惠妃和端妃静静地看向我,只是低头扬起嘴角,各自掩面喝茶。
过了一会儿,费太医匆匆前来,脸都跑白了,似乎是害怕我的胎相有异,被皇上怪罪。
他一进来看见惠妃和端妃也在有些愣怔,忙跪下恭顺请安。
“给各位娘娘请安,惠妃娘娘吉祥,端妃娘娘吉祥,萱嫔娘娘吉祥。”
他一抬起身子便见到了桌上摊着的那枚罗缨,吓得眼睛瞪得滚圆,然后身子微微发抖,屏住呼吸装作镇定的样子。
“费太医,这东西你识不识得?本宫这儿从无这物件,是否是太医不慎遗落的?”
费太医猛地抬头看向我,他知道我在说谎试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