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天气渐热。
年初南方雪灾,赈灾拨款出去好多钱,为了节省开支,皇上免了去圆明园避暑。
于我而言,只要不缩减份例,在哪儿过夏天都是一样的。
怡性轩。
我正在宫里绣香囊,前几日皇上刚赏了些沉速香,装在香囊里携带各处最是得宜。
他既然赏了,我就得回馈,这也算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陵容!有热闹!去不去看!”
夏冬春一脸兴奋地跑进来,小林子回回都追不及她,通报烫嘴,根本喊不出来。
“又有什么热闹?皇上最近不是除了去惠妃那儿就是去祺贵人那儿吗?”
沈眉庄掌权,借着议事和回禀的名头也能多见皇上几回;祺贵人的阿玛在前朝清扫年羹尧的党羽颇为得力,因而也是恩宠不断。
“就是祺贵人那儿的热闹呀!你还不知道吗?”
一听是瓜尔佳文鸳的热闹,我更没有兴趣了。她惯会用些下作的手段争宠,我都习惯了。
见我一脸认真地继续绣香囊,夏冬春有些不乐意,挨着我坐到我旁边一把挽住我的手。
“听说,欣贵人身边的佩儿被祺贵人给打了。惠妃已经陪着皇上去储秀宫了。咱们也去看看吧。方德海刚刚来说敬妃、李贵人还有襄嫔都去了。连从来不看热闹的毓妃都去了!”
如果只是责打宫女也不必这么兴师动众,怎么连毓妃也上赶着跑去看热闹?
我们要出门的时候,昭嫔也正好出门,宫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储秀宫。
我们到的时候,惠妃正在痛心疾首地为欣贵人说话,“皇上,佩儿是碎玉轩的宫女,从前伺候莞嫔的。即便是指出来了给欣贵人支使,可祺贵人与她平起平坐,如何能打她的宫女呢!”
这个平起平坐实在很难说,一个有资历,一个有宠爱。
皇上坐在正殿里,怒视着跪在下面的祺贵人,“你为何要打她?”
祺贵人还没来得及申辩,欣贵人就抢先答道:“因为她嫉恨皇上昨夜翻了臣妾的牌子,佩儿今早起来泼水的时候不小心溅湿了祺贵人身边的景泰的衣服,便不依不饶地要拿她出气。”
这行事风格挺像夏冬春啊......我悄悄瞥眼看向她。
夏冬春却一个激灵,眼神十分严肃,仿佛在说:我可没有这样!
“臣妾没有!”
祺贵人一听欣贵人这么说,激动地抬起身子,瞪了她一眼。
“呵,臣妾瞧着祺贵人身边的景泰是个不安分的,前次和臣妾身边的银枝争执,现在又和欣贵人身边的佩儿起龃龉,想来是祺贵人不会管教所致。”
毓妃鲜少出门,更少在这种闹哄哄的场合里开口,今儿不知是转了什么性子。
“毓妃!你嫉恨我得宠已久,别逮着机会就落井下石!”
听到祺贵人这么不受激的一句,毓妃低头用扇子掩面遮住自己的微笑,眼神却暗暗瞥向皇上。
“大胆!”
皇上一拍桌子把祺贵人吓了一跳,她又乖乖地伏在地上跪好,不敢胡言乱语。
他烦躁地看了一眼殿中跪着的奴才,又无奈瞧了一眼殿外围着看热闹的妃嫔,缓缓叹了一口气。
“不中用啊......”
我与襄嫔瞬间敏锐地听懂了这句话,她的余光陡然与我相接,我们仍旧如此默契。
惠妃手腕不够凌厉,惹得皇上不快了。前次火烧承乾宫,华贵妃一手处置没让皇上有一刻烦心;惠妃如今执掌后宫连宫女相争都不能平,还要拉着他来处置。
“责打无罪宫女,毫无怜悯之心。嫉恨侍寝嫔妃,实则怨怼于朕。”
欣贵人听到皇上这话头,立刻谢恩,“皇上,祺贵人仗着得宠,一有什么就寻个由头拿我宫里的人出气。臣妾不愿用此微末小事搅扰皇上,可实在不能忍耐她如此轻贱到臣妾头上啊。”
皇上又叹了一口气,心有愤懑地看向惠妃。
从前年世兰在时,宫中嫔妃谨遵上下尊卑,一旦被华贵妃发现这种事便会严惩,别说宫女连小主都跑不掉,于是十分规矩。
“祺贵人,禁足三个月,罚俸半年。景泰,掌嘴八十,以儆效尤。”
皇上对着她翻了个白眼,缓缓地起身,扫视了一眼来看热闹的嫔妃们,大步流星地出门去了。
惠妃欣慰地握住欣贵人的手,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惹了皇上不快。
她处事之风是不错,算得上公正也不愧于仁义,只是在这宫中当掌管群花的人,不会动刀子修剪,只会借皇上之手平衡各宫醋意,是远远不行的。
沈眉庄虽有管理之能,却无杀伐之魄,这后宫里但凡多几个祺贵人这样的人,就乱套了。
*
盛夏。
养心殿。
听闻敬妃抱着胧月在这儿玩儿,我和襄嫔都各自抱着孩子来。
“给皇上请安,给敬妃娘娘请安。”
皇上见到我们来了十分高兴,疑惑道:“这胧月也不知是怎么了,总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襄嫔放下怀中的温宜,温宜果然上赶着去敬妃怀里捞胧月,她牵着妹妹的手,一下子逗笑了胧月。
胧月刚会走路,见到温宜和弘昫十分兴奋,一手拉着姐姐,一手拉着弟弟,在厅中撒丫子跑了起来。
“胧月从前在翊坤宫,从小和温宜玩大的,两姐妹亲近,所以一见温宜就高兴。”
曹琴默的话意有所指,敬妃瞬间垂下头去。
“苏培盛,华贵妃怎么样了?”
“今儿是年将军尾七,华贵妃娘娘在殿中设了香案祭拜呢。”
皇上不由地叹息一声,只是看着正在玩闹的孩子们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胧月忽然向着皇上跑过去,拉着他的龙袍摇道:“额娘,胧月想额娘。”
一听她这么说,弘昫也傻乎乎地往我的怀里钻,向胧月炫耀似的喊着“额娘抱,额娘抱。”
温宜也跟着靠到襄嫔身边,直勾勾地看着胧月,投去同情的眼神。
胧月原本还挺开心的,一见弘昫和温宜这情状,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额娘,胧月要额娘!”
皇上束手无策,敬妃和如意连番来哄也哄不好,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挣扎无果。
“皇上,要不带胧月去看看华贵妃吧?她静了这些日子,大约已经想明白了。”
襄嫔的建议虽有仆于旧主之嫌,但我想她更多是心疼胧月和年世兰之间的母女之情。女儿是她的软肋,由此及彼,她又何尝不明白年世兰的苦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