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并不作声,反而坐在榻上像是看戏一样想看昭嫔如何教导劝说六阿哥。
昭嫔知道皇上正在等着她表现,更加急切起来,紧张地和嬷嬷们一起劝慰六阿哥,和他耐心地讲道理。
“六阿哥,这是皇阿玛,皇阿玛想抱抱你,他喜欢阿哥。”
昭嫔耐心和温柔并没有起作用,嬷嬷也只能顺着昭嫔的慈母表演帮腔几句,一不敢抢了昭嫔的风头,二不敢在皇上面前造次。
夏冬春眼见着皇上有些不耐烦,夺过七阿哥乳母手中的拨浪鼓,蹲下对着六阿哥摇了摇。
“六阿哥,穆娘娘这儿有好玩的东西,要不要过来拿呀?”
皇上猛然蹙眉看向夏冬春,她像是在逗小猫小狗似的以利诱导六阿哥。
果然,六阿哥听见了拨浪鼓的动静,十分高兴,张着小手踉踉跄跄地往夏冬春这儿跑,夏冬春则是将拨浪鼓递给皇上,六阿哥就像个小猫似的吃力地往榻上爬,想要去夺皇上手中的拨浪鼓。
皇上原本还有些不乐意,但孩子趴在他的腿上张牙舞爪地捞小鼓反倒让他高兴起来。
六阿哥久久抢不到拨浪鼓,也急切起来,哼哼唧唧地想要哭,皇上这才把拨浪鼓递到他手里,终于顺利地将他抱起来。
“是重了些,也高了些。”
听到皇上这么欣慰的评价,昭嫔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悄悄用绢子擦了擦鬓角的汗。
六阿哥欢快地在皇上的腿上蹦跶,趴在皇上的肩头怂恿皇上站起来抱他,皇上无心思哄他便将他又放了下来。
六阿哥骤然失了拥抱有些委屈,呆呆地站在皇上身旁十分茫然。
“来,朕也抱抱七阿哥。”
乳母将七阿哥送到皇上手中,他如今才十来斤,斤两只有六阿哥的一半,而且还不会乱动,看起来比六阿哥乖顺了许多。
“七阿哥长得像容儿,眼睛大大的,这么小睫毛就这么长,会是个漂亮的皇子。”
正在皇上抱着七阿哥夸赞相貌之时,六阿哥的小手突然拿着拨浪鼓往七阿哥的头上打去,幸得夏冬春眼疾手快挡住了,只是那甩起的珠球还是把七阿哥吓了一跳,小小的孩子突然惊恐得哭起来。
“六阿哥!”
皇上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色严肃地看向弘昕怒吼一声,六阿哥突然被父亲这么一喊,吓得扔了拨浪鼓,也伤心得哭起来, 直往昭嫔的怀里钻。
我赶紧从皇上的怀里接过七阿哥的襁褓,他一听我安慰的声音,便像是忘了刚刚的风波,又乖乖地砸吧嘴巴吐泡泡。
可六阿哥毕竟是个已有自己情绪和记忆的小孩,乍然被父亲这么一吼,自是委屈异常,他如今开口说不清楚几个词,更是口难择言,又急又伤心哭得更厉害了。
皇上不经意地翻了个白眼,似乎是嫌孩子太吵闹了惹得他头疼,忽然起身道:“朕看也看过了,养心殿还有些折子要批,就先走了。”
六阿哥见皇上要走,忽然难过地要追过去,踉跄着跑到门口却不稳地摔倒在地上,嘴里口齿不清地喊着“阿玛”。
皇上回过头,见到嬷嬷和宫女都簇拥上来围着他,自无暇来管孩子,只是依旧走了。
正殿里乱作一团,昭嫔难过地拢着孩子也跟着伤心落泪。
小孩子是最赤诚的,六阿哥尽管有些害怕认生,和皇上一块儿抓了一会儿拨浪鼓也放下了芥蒂,却在最想和阿玛玩耍的时刻被阿玛放下。他不懂嫉妒争宠那一套,他只知道表达自己的不满而已。
只是皇上久不和小孩子打交道,他不明白,也根本不会当父亲。
昭嫔抱起六阿哥从门口返回,一腔怨恨无处发泄,对我怒道:“抱着你的孩子从我这儿离开。”
我知道她怨的是皇上,只是因为不能怨皇上,所以才怨我。
“姐姐......”
我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她,可是忽然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措辞,在昭嫔眼中不是耀武扬威、就是假惺惺做戏,因为我无力让皇上留在延禧宫好好当一个陪伴孩子的父亲。
“姐姐,对不住,妹妹告退了。”
我抱着弘昫离开正殿,一步步往怡性轩走去,才略知有了孩子的不同。
从前,和和睦睦、团结一心的延禧宫是皇上太后最乐见的。如今却不是了。
太后有意离间我和夏冬春,皇上也有意离间我和富察氏。
六阿哥身份尊贵,皇上忌惮他的母族,所以对昭嫔少有眷顾。延禧宫里有两位皇子,皇上害怕我的孩子与六阿哥一起长大结成一党,酿成当年八王九王之乱,便有意让我和昭嫔分崩离析。我家世低微,即便有孩子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最适合当刀子了......
延禧宫若是还像从前那样太平和睦,三个嫔妃亲如一家反而让皇上太后忌惮。
不想斗也不行,权力顶峰逼着我们自相残杀,以削弱我们各自的力量。
乳母将七阿哥哄睡着,我则是坐在榻上给七阿哥绣个肚兜,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做得比平时更慢了些。
过了一会儿小林子进来递了消息,“皇上翻了毓妃的牌子召她入养心殿侍寝。”
什么批折子忙政务不过是想要离开延禧宫的托词,一回养心殿,他仍旧是自个儿怎么舒心怎么过的。
*
开春,上巳节。
华贵妃统管六宫,大小节日都要过,特地在御花园摆了曲水流觞宴。
年世兰原本兴致勃勃地邀了皇上也来凑个热闹,只是皇上推辞说政务繁忙,不便前来。
御花园里众妃嫔围着假山流水造景的案桌,端妃和毓妃又称病不出。
华贵妃做东居主位,左侧是敬妃、昭嫔、欣贵人、淳常在、锦答应;右侧是惠妃、我、襄嫔、李贵人、穆常在。
今日坐在眉庄身旁,我才发现她比之往日消瘦了许多,因为我怀孕产子休月子,与她也有很久不见了。
“眉姐姐怎么瘦成这样了?如今开春,也该多进补、滋养身体才是啊。”
眉庄对着我惨淡一笑,“无妨,冬日难捱,我不过是记挂着嬛儿在甘露寺的近况,总想着寻个由头去看看她。”
她刚提了一句“嬛儿”,华贵妃就立刻翻了一个白眼,冷笑道:“惠妃妹妹可别犯了忌讳,今儿皇上虽不在,但这么堂而皇之地谈及废妃,难道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吗!”
华贵妃自从认了胧月当亲闺女养着也生出了逆鳞,谁敢提公主生母,她就跟谁急。
一时间,淳常在和锦答应的脸色也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