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孩子的啼哭声吵闹,我一丝睡意都没有,只能伏在案上将夏日收回来的栀子花,亲手调成汁子。
孩子的啼哭声隔一两个时辰就会响起一次,景仁宫就在近旁,恐怕皇后更睡不着觉,头风也要发作得更厉害了。
“小主。”
宝鹃是个喜欢出去打听消息的,看着她一脸愁容的回来,我就知道没好事儿。
“什么事?说吧。”
宝鹃的口吻里带着叹息之气,缓缓道:“听皇上身边的小厦子说,入夜,皇上让苏公公给莞贵人送了一枚同心结。”
我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滚轮,掐指算了算日子。甄嬛惹皇上生气这才过去了半个月,皇上就先服软了。若放在旁人身上,恐怕就此失宠再无转圜,甄嬛果然是我挑中的好筹码。
皇上到底还是惦记着她的容颜和子嗣。
“皇上今儿歇在哪儿了?”
宝鹃似乎很意外我一点儿也不生气, 只是很冷静地问她,才迟疑地答道:“沈贵人那儿。”
哦......
这就说得通了,眉庄做什么都是为了她的嬛儿,一边自己承宠,还能一边想着给好妹妹送点儿甜头。
*
近日皇后那儿不必请安,统管六宫的大权都落到了华妃手里。碎玉轩那儿常日冷着,皇上也很少来延禧宫看望昭嫔,即便是去了沈贵人那儿两次华妃也没有生气。
皇上忘了锦官女子的事儿,华妃就把她仍旧安排到了碎玉轩,住在东配殿。
幸而永和宫与延禧宫近,便于曹贵人又打着给昭嫔“传授经验”的幌子来串门,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到怡性轩来找我。
支开周身的人,我与她一道在榻上坐下。
“姐姐尝尝小厨房新制的豌豆黄,怎么样?”
曹贵人微笑着吃了一口,细细品尝,然后笑道:“妹妹的手艺,快赶上华妃宫里了。”
“这怎么敢当,不过是照着老祖宗的方子,按部就班,依样画葫芦。”
曹贵人听着外头的脚步声都远了,这才沉下心来和我说道:“皇后那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是,以皇后的性子和城府,是绝不会放任甄嬛有孕而坐视不理的,只是她刚刚在夏冬春手上吃了一亏,称病不出,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恐怕槿汐能够重回甄嬛身边伺候也是皇后调查了一圈没有发现端倪才放回去的。
皇后突然这么沉稳谨慎,我倒是有些害怕......毕竟她是皇后,可不是个小小对手。
只是假孕的事情,再拖就要瞒不住了,还有什么事儿,能让宜修着急呢?
见我一直沉思不说话,曹贵人似乎有些在意,试探着问道:“妹妹在盘算什么?”
我佯装无奈地叹道:“怎样才能激皇后尽快出手呢?”
甄嬛大抵已经对我有了戒心,不仅是岚镜舫那一夜,槿汐与苏培盛日常见着肯定能发现那枚珠络,瞒不了多久的。
若不能尽快让她恨上皇后,与我们同仇敌忾地对付皇后,只怕后患无穷。万一她被皇后笼络走,一心扑在皇上身上,非要和华妃争风吃醋,转而去对付华妃,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曹贵人看着我眉头紧皱地思索,轻描淡写道:“她怕什么就给她什么。这还不简单?”
皇后怕什么?她怕嫔妃怀孕,皇子降生,还怕纯元!且这个消息只有我知道!皇后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我惊喜地对曹贵人咧开一个笑容,近乎感恩地说道:“曹姐姐当称女诸葛也!”
曹贵人知道我已经明白下一步如何走棋,释然一笑,受用地打趣我道:“那老天爷挺开明,既生瑜又生亮。”
*
养心殿。
我带着新制的豌豆黄来看皇上,他批折子劳累,见我来了才歇下。
“快给朕捏捏,案牍劳形,国事繁忙啊。”
他一边吃东西,一边享受着我给他捏肩膀,日子倒是惬意。
“你把栀子加进去了?”
皇上有些惊喜,因他免了御膳房在豌豆黄里加栀子鲜花汁子这种费钱又费力的工序,再也没有吃过有栀子香气的了。
“做这事儿,又费神又费力,为了朕这一口,你早几天前就开始忙着了吧?”
我微笑着柔声答道:“臣妾为皇上做事,臣妾乐意。”
他的手忽然抓住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紧紧一握,像是在回应我的乖巧懂事。
“你很有心。”
来了,终于夸我了。不等到他夸我的这个气口,我都没法儿接准备好的词儿。
“臣妾听闻,纯元皇后温柔娴雅,待人随和,与皇上伉俪情深。臣妾不及纯元皇后万一,只能尽心竭力略略补过。”
皇上十分谨慎,登时松开了牵着我的手,捧着碗试探着问道:“你怎知纯元的事?”
“臣妾与莞姐姐一同受芳若姑姑教引,自然是听芳若姑姑夸赞的,臣妾心中亦很感怀,憧憬纯元皇后恩泽上下的美德。”
皇上这会儿才放下戒心,笑道:“芳若是侍奉过纯元的,有她当你的教引姑姑,是你的福气。”
呵呵。这福气还不是我强行和甄嬛有交集才得来的,若不是蹭她的,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但既然知道这是福气,就要让这福气为我所用,不可白白浪费了。
“是呀,臣妾想着姐姐有孕,宫中一应照顾肯定是缺人手的,如今锦官女子也不在姐姐身边伺候了,所以想求皇上给姐姐选几个处事稳重的老人拨去碎玉轩伺候。万万不能再发生如昭嫔娘娘那般被猫冲撞早产之事了。”
皇上转脸看向我,我看不透他眼神之中的意味,心里忽然害怕起来。
我赶忙低头跪下请罪,“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我好一会儿才忽然笑道:“你是为了你的莞姐姐好,何罪之有?”
后背冒了一层冷汗,吓得我差点儿脑子里把所有求饶的说辞都过了一遍。
“你心细,你不说朕也没想到。”
我根本不敢起身,只是低着头委屈道:“臣妾一心只想着莞姐姐和皇上能够恩爱如初,朝夕相见。”
忽然,皇上对着我伸出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既然芳若是莞贵人的教引姑姑,便让她去碎玉轩侍奉莞贵人生产之事吧。她是伺候过纯元的,为人老成,做事周到,也好叫你放心。”
我热泪盈眶地再次跪下对皇上行礼,“谢皇上恩典。”
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我心想着:宜修这次该要着急了。就怕,小纯元替着替着成了真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