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我陪着皇上一道用酒膳。
“这品酸笋鸡丝汤如何?”
“臣妾难得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皇上眼色微动,关心地问道:“怎么?平日里吃到的都是凉的?”
我放下筷子微微一笑,“天寒地冻,赐菜送到延禧宫,再经过查验试吃早就凉透了。不比皇上,内膳房就在养心殿前院,做好了热热乎乎端来就成……”
“各宫都有小厨房……”
皇上刚说了半句就意识到问题所在了。我只是个答应,份例的菜尚且只比宫女好一点,又怎么可能有赏钱调用小厨房呢……
“苏培盛。晓谕六宫,封萱答应为常在。今日晚了,明早再去宣旨吧。”
我赶紧跪下伏在皇上桌前,“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说过,在养心殿,你不必守规矩。”
谁不知道他说一套做一套,说是说可以不守规矩,等我真的没规矩了,岂不是随他论罪了。高兴的时候自然是无所顾忌,哪一日不高兴了,岂不是要把我打入冷宫?
自从放下了对皇上恩宠的执念,只以哄他高兴以求恩赏为目的,心里轻松了很多,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想要跟后宫众人争高低,非要超越谁、踩在谁头上的那种偏执了。
我谢完恩起身继续吃饭,静静的,只要皇上不说话,我就不说话。
“你性子很冷?”
“并非如此。臣妾爱笑爱闹,只是宫中规矩大,臣妾不敢逾矩。”
“朕特准你不必守规矩了。”
我抬眼看向皇上,心脏“噗通噗通”直跳,心想着我若真的逾矩,他不会治罪吗?
赌一把?
我低下头盘算着今日获宠的全过程,不过是皇上将我视作名妓与歌姬,看成那妩媚轻佻之人。谁让我一开始就被他看见了脚,恐怕当时老男人就已经被勾起了欲念,因此宠我的全程都显得轻浮,色欲昭然若揭。
我还没用上迷情香,便已如此。皇上果然敌不过十六七岁的娇嫩女孩。
“那臣妾想吃皇上碗里的。”
皇上撇嘴一笑,有些错愕,缓缓答道:“餐食是一样的,并无分别。”
“可臣妾就是想吃皇上碗里的。”
一边这么说我一边紧张得汗珠往下掉,连苏培盛都忍不住侧目看向我,眼神中在劝我别再这么说了。
“那你过来吧。”
我咽了一口口水,腿都有些软了,这不比我当初在正殿质问指责他,现下我明明还有机会再好好活一次,我这样做是不是会把自己给葬送了?
这一生,我不想当他的棋子、玩意儿、豢养的一只鸟。我只想做安陵容。
“来吧。”
皇上舀了一勺豌豆黄像是喂宠物似的送到我嘴巴前,我看了一眼苏公公。
他眼神里分明在说:圣恩殊宠,快接着啊!
原来,能够被天下最尊贵的人豢养,就是这世间最大的幸福?他的荣华富贵、他的权力威势都可被我零星依仗。
我屈膝蹲在他身前,仰着头等待他的喂养,那一刻屈辱和满足交织着同时漫上心头。
我看见了他眼底毫无掩饰的欲念,却也看见了这欲念背后之于我的意义。
我伸出舌头轻轻在勺子上一舔,只沾了一点点细腻如绸的豌豆黄便舔唇吞咽,不再吃了。
皇上的喉结难耐地滚动,我知道自己与那些羞赧的少女不同,我对他的勾引是积累了十年经验的。
如果满后宫能评评皇上在谁床上的时间是最长的,华妃死后便是我……迷情香不过是引君入瓮的前菜,后面的一切才是皇上哪怕知道我怀有身孕也情难自控的真正原因。
狐媚惑主。我觉得这是天下对一个女人魅力最高的褒奖。
“怎么?豌豆黄不好吃?”
皇上忍着嗓子里的沙哑问我。
“没有栀子的香气。”
皇上开怀地笑道:“栀子是夏日的花,如今是隆冬,就算有也是干货风味不及初夏。因而我让御膳房免了。”
我则是蹲得更低,几乎是仰面看着皇上,从坎肩的领子里伸出自己白皙修长的脖颈。
“臣妾知道一法,可将新鲜栀子花的风味保留,等来年夏日臣妾给皇上做可好?”
我笑得委婉灿烂,举手投足都是练习过无数次的勾引,就像那青楼里供人取乐的妓女,一颦一笑、俯仰之间,都是心机。
皇上心悦地捏了捏我的下巴,宠溺地回答道:“好。你若吃饱了就跟苏公公去围房吧。司寝的嬷嬷会跟你讲规矩。”
“皇上不是说臣妾不必守规矩吗?”
皇上意味深长地一笑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苏培盛,笑意更浓,说道:“好。那你的规矩朕亲自教你。”
我装作天真烂漫地愣怔着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跟着苏公公离开。
养心殿的后殿是皇上的寝殿。
南面是嫔妃侍寝的寝殿,北侧是皇后侍寝的寝殿。
新侍寝的嫔妃大多先带到西侧的围房梳洗裹成卷,沐浴熏香。仿若老生常谈。
我细细回顾着今日与皇上相遇的点点滴滴,想要从他的行为和意趣里抓到我来日可以利用讨好之处。
既然成为了真正的嫔妃,那就要侍奉好自己的金主,只有让他身心愉悦,我的地位才能扶摇直上。
我没办法当甄嬛那样文采风流的解语花,那就只能当怡情娱心的晚酌酒。她负责让人清醒,我负责让人醉。
我恍然想起,皇上刚刚提到的是张岱?他们还真是有些相似……
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皆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
“小主,可以起来了。”
当着服侍宫女的面光着身子走到被窝里,然后裹好由太监抬进养心殿的寝宫。
皇上还没有来,我只能缩在被窝里面轻轻扭动才能获得一丝松快。
黄色的纱帘挡在床榻与外室之间。我裹着被子坐起来,看到皇上正在外室洗漱。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轻轻地吟唱着当初令我获宠的歌,悄悄打量着皇上在外的反应。
“你唱歌很好听。唯有昆山玉碎、香兰泣露可以与之比拟。”
皇上褪去龙袍换上了寢衣,正要掀开帘帐,我却赶紧慌张说道:“皇上,寢殿的蜡烛可否多熄掉几盏?”
他似乎是觉得我害羞,第一次侍寝会害怕。可我知道,我没有纯元的脸是最大的硬伤,光线越暗我的恩宠才会越多。
“苏培盛,把近榻四周的蜡烛都熄了吧。”
说罢他掀开帘帐,似乎有些意外我盘着腿坐在床边裹着被子和他说话,脖颈和肩膀乃至前胸都露出雪白的肌肤,可我丝毫不扭捏,只是深情地望着他。
“朕现在就来给你讲讲侍寝的规矩。”
他扬起嘴角忍着鼻息走过来,拢着我的被子,将我直接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