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碎玉轩,这儿不似前些日子繁盛热闹,反而有些凄凉。
宫女太监们也都懒懒的,碎玉轩门口竟然连守着的太监都没了。
“莞姐姐,我来看你了。”
没有太监通报,我就只能自己进门前给自己通报了。
一进门便见甄嬛坐在寝室的榻上,腿上盖着被子。
“姐姐这些日子好点了吗?”
甄嬛握了握我的手,神色淡淡的,笑容也是淡淡的。
浣碧给我拿了一张凳子来,我只得顺坡下驴在凳子上坐下。
“好些了,如今可以下地走一走了,不过片刻就会觉得疼,所以依旧养着。”
我听到她这么说就知道,这避宠的戏码还要演些日子,至少要演到演不下去为止。
“莞姐姐,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我低着头委屈得几乎要落泪,甄嬛赶紧拉住我的手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可是妹妹被人欺负了?”
我摇了摇头,眼泪从眼角滚落,叹道:“今日眉姐姐给皇后娘娘请安迟了,差点儿被华妃娘娘罚了三十杖责……”
甄嬛显然有些担心,惊诧道:“什么!”
“不过后来皇后娘娘求情,只罚了一个月月俸。”
甄嬛被提起的心脏又坠落下去,后怕地抚了抚胸口。
“可我今日瞧得真真的,眉姐姐来之前华妃和丽嫔就一直互相使眼色,定然是华妃有心,害了眉姐姐……要知道,眉姐姐平日里晨昏定省从无差错。”
她会如何反应呢?我可真是太好奇了。
“可华妃为何要害眉姐姐呢?”
她很理智,也很淡定,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这也证明了我的猜测,一切与她甄嬛没有切身利益的人和事儿,她都是可以舍得的。
“许是皇上最近看中眉姐姐,宠爱她器重她,才招致其他妃嫔的怨恨。”
我暗暗地点了甄嬛,话中之意很明显:你撇下眉姐姐一人避宠,实则是将风险丢给她一人承担。你想着自保之时,眉姐姐被人怨恨谋害差点儿就领了杖责丢了性命。
“可我们……又如何斗得过华妃呢?”
我坐在凳子上默默地流泪,心里却是无比的寒凉。即便是眉姐姐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她也是无法舍弃自身的安全去为其遮风挡雨的,她和眉庄的这段关系,不过是她坦然地享受眉庄对她的付出而已。甄嬛何曾想过要回报眉庄、感恩眉庄、救助眉庄呢?
我突然想起当年的假孕事件。甄嬛是为了救眉庄,还是救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形象,是为了给眉庄清白,还是为了打击华妃报复私仇,真是很难说清……
“莞姐姐,我好怕。这深宫之中,无人依仗,就像走在刀尖上,指不定明日妹妹得罪了华妃,便没命再来见姐姐了……”
我伏在甄嬛的膝上哭得伤心,想要最后试探一下她是自保、还是出宫争宠。要知道她这张纯元脸可以在宫里横着走……
“妹妹,你切切不要搅和到华妃的事儿里去,凡事多忍让多低头,若是被人欺负狠了,就找皇后娘娘做主,皇后娘娘宽容大度,想来是可以庇佑你的。”
我找皇后庇佑?我还没忘了上一世是怎么被皇后算计至死的......
甄嬛既不说我可以依靠她,也不说让我依靠眉姐姐,话里话外都是让我自己去顶住着外面的狂风暴雨。若她真有几分真心,或许可以劝我装病避宠,但她没有......恐怕她生怕自己装病避宠被发现,且要装得像一点呢......
我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暗暗爽快,眉庄待她那样好,还不是只能当她甄嬛的挡箭牌,替死鬼?淳儿也是,眉庄也是,流朱也是,浣碧也是,槿夕也是,不过是她甄嬛的护身符,从来替她挡刀挡枪,甄嬛只需要流几滴眼泪装一装伤心罢了。
若当年我依旧当她的好姐妹,我会有好下场吗?恐怕早就因护着她而死了。
我倒是很想看看,若是没了这些护身符,她又将如何自处,还能不能靠着一张被偏爱的脸笑到最后。
“姐姐仍在病中,切勿多思多虑,妹妹自会照顾好自己,眉姐姐且有敬嫔娘娘和皇上护着呢,姐姐莫要担心。”
我起身站起来和甄嬛拥抱了一下,她拍了拍我的背,我抚了抚她的头发。
那些早已被埋葬的嫉妒心,似乎又一点一点复活了。凭什么她能够被这么多人爱着护着?凭什么她享有荣华富贵、儿女绕膝还要摆出一副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的样子?我不需要得到她那么多的东西,我没有那么贪心,我哪怕能获得一样,就已经很满足了。
“陵容,你要照顾好自己,若是有机会,还是要早日侍寝。”
“嗯,姐姐,陵容记住了。”
你清高你避宠,我落魄我侍寝,你韬光养晦、收敛锋芒,我和眉姐姐就侍寝受宠替你挡去宫中众位嫔妃的迫害与折辱。
谁还会想起碎玉轩住着一位久病无宠的常在?谁又会费心算计一个连皇上面儿都见不到的人?
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离开碎玉轩回到延禧宫,乐道堂的门大开着,夏冬春像我以前那般坐在桌前缝衣服。
“怎么不见富察贵人?”
平日里,富察见了夏冬春就烦,夏冬春也不敢随意招惹她,常常都是躲在寝殿里,像今日这样光明正大地缝衣服倒是少见。
“刚刚华妃娘娘宫里的周公公来了,说是请富察贵人去说话。”
我心里一惊,心想着时机成熟,只不过这比我想象中更快。
华妃刚收拾了沈贵人,就开始磋磨富察贵人了,果然在华妃之下容不得一个受宠之人。
“宝鹬,宝鹃,随我去御花园逛逛。”
夏冬春见我刚回延禧宫连茶都没有喝一口又要走,赶忙撂下手中的布料针线追着我出来。
“好妹妹,你要去御花园不如咱们一道吧?我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快要憋死了。”
夏冬春被禁足了一个月,解了禁足后碍着富察贵人的缘故,只能畏畏缩缩地做人,除了去给皇后请安,平日里连延禧宫都不敢踏出,生怕自己独自溜达,就像那个跌死在井里的宫女福子。
福子溺亡的事儿近些日子成了后宫里的诡异传说,宫女太监们传得神乎其神,有说被前朝嫔妃亡魂索命的,有说因为被皇上看上了所以被其他妃嫔暗地里灭了口的,也有说是她不堪华妃欺辱自尽的。
总之,四面楚歌的夏冬春是决然不敢一人出门的。
“求你了好妹妹,带上我一起吧。”
我心想着既然准备要争宠,来日被人惦记算计是迟早的事儿,即使被视作和夏冬春是一党,也不过是早一日被人盯上罢了,便点了点头。
“在外你是常在,我是答应。你尽可以对我不必这么客气。”
夏冬春听我这么一说,反而两眼放光,兴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