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中的炽热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我轻蔑地说道:“你不死,延禧宫里富察贵人做主。我拿着你的份例,收着你的炭火,穿着你的衣服,衣食丰足。你若死了,就只能守着答应的份例过苦日子,我当然希望你长命百岁,但又不希望你出来作妖,你永远困在延禧宫里当个行尸走肉,最好。”
“你这个下贱坯子!你!”
夏冬春被我的回答激怒了,她眼中乍现的希望之光被我一口气摁死,只剩下黑如浩夜的死灰。
她眼中的光虽熄了,但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
“多谢你还希望我活着。如果我真是半点利用价值都没了,你肯定也早就盼着我去死了吧……说到底这宫里,我对你是最差的。”
我看着这样卑微的夏冬春,难免有些物伤其类……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冷漠与无情。
只要入了这个后宫,所有人都是奴才、是物件、是草芥,存活的唯一价值就是能被使用。或是当一把匕首,或是当一块盾牌,或是当一枚棋子。与其说是感怀她,不如说我感怀这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吧……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梳洗?为什么要……”
我转过脸看向她冷笑一声,她不会以为我是慈悲心肠、活佛转世吧……我再次拉住她的头发让她不得不仰面看着我。
“活着就要争宠,否则你毫无价值。你以为自己能这样一直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吗?这个宫里,谁都能无声无息地了结你!”
夏冬春捂着自己的发根,疼得龇牙咧嘴,赶紧对着我点了点头。
“你的金银财帛,我就尽数献给富察贵人了。别不乐意,若你没有这些,根本保不住你这条小命。”
我松开坐在浴桶里的夏冬春,起身走到门口,回望一眼,见她眼睛鼻子哭得红红的,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
我狠心地直接推门出去,冷笑道:“夏冬春。你想活下去,很难。”
她忽然从浴桶里站起来打断了我的话,对着我喊道:“可我还是想活下去!我不甘心!不甘心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不甘心平白无故地当了你的垫脚石,当了旁人的棋子!不甘心什么都还没争取过,就放弃了!”
我转头看向浑身湿漉漉抱着身子在发抖的夏冬春,那一刻,我好像……看见了那个备尝世人冷眼、饱受旁人欺凌的安陵容。
“那你只能听我的。”
“凭什么?”
“势弱依附势强,愚笨听从聪明。向来如此。”
“你强什么?你既非世家大族,又非貌若天仙,我凭什么依附你?”
夏冬春的话把我给逗笑了,我几乎笑得直不起腰来,只是冷冷说道:“夏常在,那你试试吧。瞧瞧其他的妃嫔是想弄死你,还是接纳你、带你争宠上道。”
我推门出去,让香叶和凝霜好好伺候她沐浴熏香、打扫寝殿。
一出门,宝鹬就跟上我一道去给富察贵人复命。宝鹃则是进门去取了夏冬春桌案上的匣子,追上我转而进入东配殿。
富察正在看内务府送来的御冬坎肩和斗篷。摸着风毛看着绸缎的花纹仔细挑选。
我知道,若不是她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一直都是如此。
“夏冬春肯乖乖听话了吗?”
她抚摸着玫红色的斗篷绸缎,眼光中的冷意仿若冰霜。
“嗯。她愿效忠贵人,唯命是从。”
“哼……”
富察贵人冷笑了一声,似乎根本就看不上夏冬春,反而怕被拖累,失了皇上的欢心。
“贵人,夏冬春就交给我吧……若她中用,便是贵人的助力;若她不中用,嫔妾为您送她走。”
富察不置可否,只是拿起一旁深红色的斗篷捧给我,说道:“这颜色多衬妹妹,沉稳大方,又显得妹妹华贵持重。”
我看着她手中的斗篷颜色,是枫叶般的砖红。虽是稳重,但由我来穿难免显老又显面色暗淡。不若她选的那个颜色,艳丽如霞,光彩照人,显得她如人面桃花相映红。
“多谢贵人,我最喜欢秋日的枫叶,这红色真真是好看。”
见我如此恭维,富察嘴角撇过一个瞧不上我的笑容,眼神里分明在说:艳俗之色,又土又乡气。
“你愿替我办事,我自然高兴。若是延禧宫中没有妹妹帮衬,我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我选了两件坎肩给你,你瞧瞧可还喜欢?”
一件翠蓝色的琵琶襟坎肩,一件淡紫色的对襟坎肩,虽都是艳俗之色,但我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无论是美是丑,我都得高高兴兴地接纳。
“谢贵人恩典,嫔妾心中欢喜。”
宝鹃将夏冬春的首饰匣子交给了桑儿,宝鹬则是屈膝接过衣服,脸上淡淡的,似是有些不高兴。
我带着她们依旧回宫,一回到乐道堂就吩咐宝鹊将大门关起来。
“宝鹬。你过来。”
宝鹬放下那三件难看的衣服,撇着嘴跪在我面前,眼神中是不服气的倔强。
“你刚刚在怡性轩甩脸子给谁看!贵人赏我东西,那就得高高兴兴地接着!哪怕再不喜欢,也得把面子给做足!”
宝鹬委屈得直哭,嘤嘤地喃喃道:“小主,她没有你好看,性子也没有你柔和,不过是家世好些,凭什么回回我们都捡她们剩的东西使,还得高高兴兴地受着……这也太欺负人了!”
我知道她是在为我鸣不平,可这深宫本身就是不平……也永远得不到一份公平。
“宝鹬,她是贵人,我是答应。宫中一应物资衣料炭火饮食都由她来调遣,我也不想讨好她奉承她,可若我不陪着笑脸为她办事,我们将会过什么生活你想过吗?”
她没有想过,但我曾经历过。
炭火不足,几乎要冻死,恨不能将所有的衣物和被子都盖在身上。
食物不是馊的就是臭的,但又不能不吃,不吃就要死了。
入宫一年身上穿的还是参加选秀时赶制的那件织花宫装,鞋子几乎要磨破了还得继续穿,头上的料器花饰也几乎戴了一年。
月例银子只有八两还要被克扣,别说换点茶叶、香料,就算是换些针线和碎布料子都要遭宫女和太监的白眼。
甄嬛再清苦,也不会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小主就一直这么忍着吗?要忍到什么时候呢?”
我温柔地抚了抚宝鹬的头发,微微一笑,说道:“忍到富察贵人得宠,仅次于华妃与沈贵人之时。”
三个丫头看着我的眼神都有些迷惑,但我只是淡淡地微笑。
她们不知,华妃有一个习惯,她只针对在她之下第二得宠的女人,决不伤皇上当时最中意的女子。
当富察贵人不得不每天应付华妃的搓磨之时,也就是我该筹谋获宠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