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善以为穆松筠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穆松筠深吸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三爷,您怎么了?”
“没事儿,不碍的,您接着说。”
“现在王爷那边已经上报了理藩院和刑部,估计这会儿刑部和理藩院要派人过来,王爷想让您也过去一趟。”
穆松筠此刻依然没缓过神儿来。他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
“三爷、三爷,您怎么了?”
图善在耳边轻轻呼喊着穆松筠。
这时郁秀也进来了。穆松筠这才缓过神儿来,跟郁秀交代了几句,便起身往外走,图善忙跟了上去。
图善一边走一边说道:“三爷,您要去哪儿呀。”
“去烧酒胡同惇王府。”
“哎,三爷,您不用那么急。”
图善头一次见穆松筠因为案子这么着急忙慌的,与此前吕东植暴毙一案简直判若两人。
此时的穆松筠内心五味杂陈,他没想到前几日还结为安达的人就这么去了,他不知道前面惇王府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
烧酒胡同,惇王府大厅。
大厅内一男子大约三十多岁,上身着如意头镶缘天青色的长袖马褂,外披宝蓝色锻镶边琵琶襟坎肩,下身穿雪青色的竹布长衫,手指上还带着一块玉扳指,嘴唇上留着八字胡,神情严肃却难掩贵气。他坐在椅子上,与坐在一旁的另一个男子说着什么。此人正是这座宅子的主人,当今皇上的皇弟,和硕惇亲王,爱新觉罗·绵恺。
坐在他旁边的人大约四十来岁,头戴一品冬朝冠,身着文一品的仙鹤方补服,也留着八字胡,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
此人为刑部尚书明山,满洲镶蓝旗人,伊尔根觉罗氏。
伊尔根觉罗为满洲大姓,清语“伊尔根”为民的意思,因此伊尔根觉罗也被称为民觉罗。本朝入仕的伊尔根觉罗多为圣祖康熙皇帝时期的名将费扬古的后人,这明山也不例外。
身为穆彰阿的心腹,高丽使者暴毙后,为了防止他对穆松筠查案多方掣肘,绵恺上奏将明山调往热河署理热河都统一职,刑部尚书则由富俊代理,此事查清之后,他便又回到了刑部尚书任上。
前一阵在回部煽动叛乱的白山派首领张格尔被生擒押至京城,皇帝想要亲自审问。因担心审问过程中大清的官员在回部的贪渎之事泄露,造成众多官员丢掉乌纱帽,朝野上下顿时人心惶惶。
相传身为刑部尚书的明山与穆彰阿商议用计将张格尔用毒药毒哑,使其喉咙水肿,神志不清,说不出话。当皇帝审问张格尔之时,张格尔口角吹沫,情形甚苦。皇帝问不出什么,便下令判了张格尔的寸磔之刑,保全了一众官员,赢得了朝野上下的拥护。
朋楚多尔济身亡,事关重大,绵恺一早就派人将此事报到了刑部,因死者系来年班的赛因诺颜部的台吉,明山身为刑部尚书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带着刑部的仵作和一众衙役前往绵恺的府邸勘验尸体。等到仵作勘验完了尸体后,绵恺便邀明山到大厅密谈。
“王爷,据我仵作张浦睿勘验,朋大人的确是溺死在这水井之中的,并无发现其他外伤。”
绵恺急忙说道:“明大人,那贵部打算如何向皇兄禀告呀。”
明山转了转眼珠,道:“那王爷依您的意思呢?”
绵恺脸上有些发烫,闪烁其词道:“嗯,依我看,这定是夜间我这小婿酒后不慎跌落到井中的。过去咱宫里不经常发生这种事情吗。前一阵不是就有个当值的笔帖式不慎跌入宫中水塘溺毙而亡吗?”
明山沉默了片刻,才说道:
“王爷您这就有所不知了,那些个笔帖式怎么能和王爷您的乘龙快婿相提并论呢。这朋大人身为赛因诺颜部的一等台吉,又是乌林珠格格未来的夫君,圣上一定会亲自过问,可不会因为一句不慎跌落井中就草草结案。这里面还关系着朝廷和喀尔喀部之间的联姻呢。”
明山话说完,绵恺心里咯噔一下。
“那依明大人的高见呢?”
“王爷您要想尽快了结此案,还需要找到如山的铁证方可。不然的话这案子就会越拖越久,夜长梦多呀。”
绵恺皱了皱眉头,一副不解的样子。
“王爷,虽说下官现在主刑部,但刑部也并非我一人当家。您可能不知道,现在那个督察院的左都御史张云鹰调到了刑部当侍郎,这人可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要没有如山的铁证,很难说服他不追查下去。上次张格尔那事儿已经让圣上对我刑部大为不满,这次宫里出了事儿,圣上直接调我去热河,直到事儿了结了才让我回来,下官在刑部的日子也不好过呀。”
绵恺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王领教了,明大人提点的是,我这就命人在府上搜集证据,等找到之后立刻给大人送过去,我还等着明大人您护我周全呢。”
“王爷您严重了,那就有劳王爷您了,下官这就告辞,恭候王爷的佳音了。”
绵恺看明山要走,便招呼王府的包衣前往相送。
于是德福便带明山等一干人等出了惇王府的大门。
这时图善进了大厅。
“懋斋呀。”
“是,王爷。”
“你去账上给我支一万两银子,连夜送到明山的府上。”
图善听完一愣。
绵恺戏谑道:“怎么了,替爷心疼钱呀。”
“不是王爷,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这明山可是穆彰阿的人,万一他要是.....”
图善话还没说完,就被绵恺打断了。
“万一什么,你怕他到皇兄那儿告咱们行贿呀。”
图善一时语塞了。
“本朝凡哪门哪户碰到命案,都会被衙门口的书吏和差役敲诈些银两,这已成我大清陋规,哪怕是咱们王府也不例外。我看这明山口口声声说的铁证指的就是银子。咱们送了银子就算他捅到我皇兄那我皇兄也不会怪罪我们,我猜这明山是恼我给皇兄递了折子把他调离刑部,才明目张胆向我们索贿。”
“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办。”
“穆松筠来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