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觉明阿四十来岁,额头高耸,双眼集聚,鼻头肥大,下巴较长,仿佛长了一张驴脸。他刚上任慎刑司主事不久,便遇上高丽使节暴毙案,被皇帝一顿训斥,心中好不懊恼。
图善表明来意,将穆松筠一一介绍给众人,其中常在与几个年轻的笔帖式都跟松筠学过清语,因此向穆齐贤执了弟子礼。
图善一拱手说道:“各位大人这几日都辛苦了,现在咱慎刑司正值多事之秋,王爷也知道大家都受了委屈,王爷准备向圣上递折子,恳请圣上让慎刑司笔帖式以上的各位大人这个月的月钱翻倍,不知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相比于负责宫廷采购的广储司,负责供应宫廷牛羊肉的庆丰司,慎刑司几乎算是一个清水衙门,图善的一席话立刻引起了慎刑司属员的一片赞赏,有几个人带头下跪向惇亲王表示忠心,其余人也都跪了下去。只有觉明阿冷眼旁观这一切,暗想这图善真会收买人心。
“各位大人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赶紧起来。”
图善此时似乎也看出来觉明阿有些不悦,他赶忙将众人一一扶起,有的官员因连日来所受的委屈竟泣不成声。
待一切恢复平静后,图善问道:“我和穆大人要查验尸体,不知道哪位大人带我们去?”
话音刚落,只听得从远处传来一声“还是我来带二位大人去吧。”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着官衣补服,仪表堂堂。
图善看着这个年轻人,心想好一个俊后生,不禁有些失了神,愣了几许。
“这位爷看着好面生呀。”
觉明阿走上前介绍道:“这位是刑部的仵作张老爷,昨天才被调来协助慎刑司验尸。图爷,咱们慎刑司以前不处理这样的人命官司,这是穆大人帮我们从刑部调来的人。”
穆松筠走到年轻人身边,盯着他的眼睛。
“您是民人?”
年轻人顿时有些紧张,眼神有些闪躲,回答道:“回穆大人的话,小的张浦睿,祖上是汉军旗,乾隆爷的时候出旗为民了,现在是民人。”
京师之中被纳入八旗的人丁被称为旗人,也称为“在旗的”、“旗下人”。旗人拥有旗籍,其户籍在地方上不归州府管理,而归所在的八旗佐领统一管理。与之相对应的没有旗籍的人丁被称为民人。
乾隆年间有相当一部分有汉人血统的旗人被逐出八旗。因为这次被逐出的汉民大部分出自八旗汉军,所以又被称为汉军出旗。
图善一看穆松筠有些无礼,急忙上前解围。
“那就有劳张老爷带路了。”
三人来到了慎刑司的停尸房,由于慎刑司并没有专门的停尸房,高丽使节死后,内务府派人将他放到了地窖。这地窖本是夏天存放避暑的冰块用的,再加上此时正是寒冬时节,地窖又阴冷潮湿,穆松筠三人感到了阵阵凉意。
高丽使节的尸体躺在一张木床上,穆松筠等人将尸体的衣服剥去,仔细进行了检查,浑身上下没有发现任何伤痕。穆松筠三人勘验了高丽官员的尸体后,没有特殊的发现。
查验完尸体后,图善感到一无所获,便有些沮丧,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这个高丽官员何许人也,在高丽使团中身居何职?”
张浦睿随身拿出了一个小册子,此为填尸格,边翻阅边回答。
“据高丽使团方面说,这个高丽官员叫吕东植,是工曹参判,此次担任使团的副使。”
图善抬头看了一眼张浦睿,接着问道:“那死因呢?”
“尚未查明。据当时在场的太监说死者死前浑身抽搐,眼睛变了色,可能是有人下毒,但我们并未在饭食中发现任何毒药。”
“浑身抽搐,眼睛变色。”穆松筠用手指点着脑门,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
图善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会不会是碗的问题?”
张浦睿摇了摇头。
“碗和酒杯我们也都查验过了,没有任何问题,据尚膳监的太监说只要是御膳用的饭食和器具,检查的都十分仔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下手。”
图善挠了挠头。
“这就奇了怪了。三爷,您怎么不说话呀,您有何高见?”
穆松筠穆松筠用手指点着脑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问题应该不会出在御膳上。昨天晚上的晚宴都有谁?”
张浦睿陷入了回忆之中。
“据内务府的老爷们说,昨天的晚宴除了高丽使臣之外,还有上三旗(正黄、镶黄、正白)和蒙古驻京的贝子贝勒,诸位王爷,以及在京的三品以上大员。对了,昨晚为了款待这些高丽使节,皇上还命番子佐领表演了番子乐。”
穆松筠皱了皱眉头。
“是西山健锐营的藏人表演的吗?”
张浦睿点了点头。
“是的,他们是来自健锐营。”
图善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道:“健锐营怎么会有藏人?”
张浦睿向图善解释道:“当年乾隆爷平定大小金川,有藏人立功迁居北京,编入了内务府正白旗佐领,称为番子佐领,后改隶正黄旗满洲,归健锐营节制。凡有外藩使节远道而来,他们就会入宫表演藏地的歌舞,宫里的人称他们的舞蹈为番子乐。”
穆松筠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些高丽使臣现在在哪儿?”
张浦睿说道:“出了这么大事儿,皇上已经派人把他们保护起来了,现在他们全都住在玉河馆。昨天礼部已经派人去汉阳通报了,但估计消息还没这么快传到高丽境内。”
图善立刻会意,对穆松筠说道:“三爷,咱们现在要去会会这些高丽人吗?”
穆松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去套车。”
穆松筠冲图善摆了摆手。
“慢着,先不急。”
“怎么了三爷。”
图善有些迟疑。
“咱们吩咐一下广储司准备几车肉、菜、大米。”
图善不解地问道:“三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穆松筠微微一笑,说道:“咱们旗人做客哪有空着手的道理,您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