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将近十二点,姜婵衣飞机落地,打开手机网络,就看到陈妍导师给她发了一大段的短信和打来二十多个电话,她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老师这样着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她盯着手机都愣了两下,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或许是怕听到老师不好的消息,又或许她身边的人谁又出了问题……
“喂?老师……”
“衣衣!你人呢,怎么不在学校宿舍?”
姜婵衣往外走:“我有点事暂时没在学校待着,等会儿就回去了。”
“黄老给我打电话,说是你的作品,就是那些被送到他画展上展览的画都被扣了,画到不了,画展上就没你的画了,黄老这会儿正找你呢,但是又打不通你的电话,就只能来找我了,你来问乔沁才知道你之前那张手机卡停了,用新卡了?”
“嗯,换了。”之前那张卡的号码被姜妤菲给出去了,只要一插卡就是源源不断的电话,她只能换新的,“黄老师没事吧?”
“没事,黄老没啥事,就着急你的画呢,十多幅作品还有你在太行山画的那些,还有之前你去参加比赛的那几幅……要是不能展览的话,黄老可心疼死了。”
“画……不能展览就不能吧,麻烦您转告他老人家,说我对画能不能展览不是特别在意,也让他别担心。”
“那送货的司机也真是的,平时都好好的走正道,这次偏偏要抄近道,被当成贩运毒/品的扣下来了,把你的画都扣住了,还一直都要黄老去呢。”
“去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你快来学校,我和乔沁都在学校门口等你呢!我们等会儿一块去!”
“好。”
挂断电话后,姜婵衣打车立即就去了学校。
和乔沁和陈妍汇合以后,她们立即去了画被扣押的地方,外面里里外外都围着车站的工作人员,往里面走就看到黄老了正拄着拐杖弯着腰和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说着什么,没说两句对方就露出了明显的不耐。
黄老回头一看,看到姜婵衣来了,连忙过来:“小姜啊,你可算是来了,你和他说说,那些就是很简单的一批画,都是你画,你自己的画你最有发言权了,你快和他们说说,这车上全部都是你的画,你亲手画的,也是你亲手装裱的,绝对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来人似乎是和车站有合作的老板,大腹便便,头发稀疏,看向姜婵衣时,半点不客气地问道:“你是里面那些画的主人?”
姜婵衣点头。
“你的画被扣了,回去等通知吧,这边被扣的货物太多了,等我们查到你的画,你的画通过了再还你,而且,就凭你们一张嘴的,谁知道车里除了画以外还有其他的东西,免得等会儿打开了车厢,你们把东西都带走了。”
“请问,您有什么资格查封过路行人的车,扣押车上的物品?”
那人冷笑了声,扭头看向身后随即过来的警察,“你说有什么资格?”
“回去等着吧。”那人挥挥手。
陈妍问:“要等多久?”
“这件事情要和警方合作,三五天都有可能。”
“但我们的画展就是明天了,如果明天还不能拿到画的话,画展上之前给衣衣留出来区域都会空出来,尤其几个早就定好的地方,空出来到时候怎么和来看画展的人解释?”
那人回头,“和我有什么关系,谁让你们的司机偏要走这条路的?现在就必须要配合检查。”
陈妍只能回头冲他们无奈地摇摇头。
这画短时间内是拿不回来了,也是白费了之前姜婵衣在太行山画的十幅画,再加两幅拍到了两百万的参赛作品,也白费了黄老和姜婵衣这段时间的辛苦。
黄老捂着嘴咳嗽起来,“这都是什么事啊!这个画展可是最重要的一次,少了这十多幅画……这不是八仙桌缺条腿 ——摆不平吗!”
姜婵衣先是安慰黄老,“老师,我们系去太行山的同学很多,去年那会儿不仅是我,应该还有很多很出色的画,我差的那十张画就从同学那边借过来吧……至于另外两幅,当时去M市比赛的也不止我一个人,我和那几个女生还有联系,她们应该会借两幅得奖的作品给我的。”
黄老摇摇头:“可是……画展,其实很多人都是冲着你来的,小丫头啊,你之前的画为什么能拍卖起来,那是真的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就是那太行山周围的十峰画很多人来画展都是想买画的,你以为真是来看画的?”
姜婵衣垂着眼:“好货不怕等,好画还得用心磨,老师别急,只要是他们真的想买,也不会在意这一次的。”
“那……你的画就丢在这儿了?等个三五天的再拿出来也行。”
姜婵衣却摇摇头:“三五天,我怕是等不到了。”
她快速上前追上对方,“我的画不用你们派人去检查,我会证明给你们看,我的画里绝对不可能有什么脏东西。”
“小姑娘别来掺和,这边军犬都派出来了……”
“我一个人上车就行,再让你们的人跟着我,可以带上军犬。”搜点东西而已,要用三五天?骗鬼呢,那些画都是她自己亲手装进相框里的,里面有什么东西她能不知道?
这些人就是明摆着要扣着她的画,不让她拿走。
她说了好一会儿,口水都快说干了,对方估计也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执拗的人,最后 才勉勉强强点了点头,“行,只要你能证明,我可以让你拿走,但是你那画看着就很贵重,刚才也听说了,好像还是要拿去拍卖的,我们是不想弄坏你的画,但说得也对,你对自己画熟悉,等会儿拆卸的时候,你自己也注意点,要是坏了我可不负责。”
运画的是一辆大卡车,车门打开,姜婵衣和四个工作人员一块上车。
里面摆放整齐的十二幅画,包装严实,密不透风,还用了塑料和泡沫垫着,每一幅画的尺寸都是四尺左右,她当时画的时候也是奔着黄老说的用于展览拍卖画的,工作人员把最外面的包装都拆了,让她从后面拆画。
可是画纸脆弱又不能折,拆起来非常费时间和精力,拆完了还要小心画会不会受损,还要原封不动放回去,哪怕是明天她也搞不完,更何况这里条件有限,画会受损。
姜婵衣盯着画上的一笔一划,都是两个月在太行山积累的点滴,她每次都会五点起来爬山,爬到顶就会开始画,一画就是一天。
手指忍不住抚过其中一幅山水墨画,这幅画她画了半个月,最底下还有她在画里写下的一句诗。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她的毛笔字不好,练习了好几天才有点模样。
周围的人还在催促,姜婵衣起身并没有去拆画,而是拿过车厢角落的用来修车的锤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举着锤子砸在了画框的玻璃上。
一锤子下去,画框碎了,里面的画也都破了。
她把十二幅画的画框全部砸碎,连同后面能用来藏东西的背板垫也全部砸穿,玻璃碎了一地,凌乱的画纸也散落了一片,她站在一片狼藉中央,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问道:“有吗?有毒/品吗?”
几个工作人员都摇摇头,“没……没有。”
姜婵衣丢掉锤子,从车上下来,对司机说:“麻烦……你把车开走吧。”
司机点点头。
姜婵衣和黄老还有陈妍说了句对不起后,转身离开。
离开的背影纤细仿佛有什么东西死死压着她,她每走一步都有些晃动,脸色也有种说不出来的苍白,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成千丝万缕,和那些画一样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
乔沁立即上前扶住她,“衣衣……”
姜婵衣摇头,“……我没事。”
“那些画你砸了什么干什么,其实等几天就会还回来的。”
“我不想让它们留着。”
段裴西好手段,好一个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毫无还手之力的手段,留着那些画只会让它们成为段裴西一次次要挟自己的筹码,他最善于攻破人的心理防线,也知道她的弱点,她最在意的是什么。
只有她亲手毁了,她才会不再畏惧。
可等她走出几步,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风一吹,画纸的碎片都飘了起来,有几片吹到了她面前,她抬手握住,看着上面残破的一角,眼尾发红,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她再也走不下去,捂着胸口痛得只能蹲在地上,她安静地掉着眼泪,什么也不说。
乔沁也忍不住陪她一块掉眼泪,作为一个美术生,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作品对自己来说代表了什么,她摸摸姜婵衣的肩膀:“衣衣,别哭了,我陪你再去一次太行山,我们再画……”
谁料蹲在地上的人一碰就倒,她只来得及接住她倒下来的身体,定睛一看,人早就没了意识,身体却在不停发抖,她立即大喊:“衣衣!快!老师!打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