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
当他再次醒来,灾民已经开始冲击县府,他趁机带着儿子返回村中。
哪知道灾民抢了一波,随之而来平乱的官兵又抢了一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见满目疮痍,所余活口十不足一,尸体曝于烈阳之下,无人收敛。
兄长一家都惨死刀兵之下,兄长没了四肢,侄女被剖开胸腹,长嫂……
他也终于知道第一世中,兄长的去处了。
他不愿再卷入皇位之争,只想守着自己的儿子,看他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于是,他带着儿子北上,去了一直没有参与夺嫡之争的燕王属地。
哪曾想匈奴扣关,儿子被掠走生死不明,他投笔从戎,只为寻找儿子的下落。
他镇守边关十五载,打退了匈奴的无数次进攻。
当他再一次见到儿子的时候,竟是在两军阵前。
一身奴隶装扮的儿子认出了他,为了不让他受到威胁,径直撞向了匈奴手中的弯刀,一腔热血喷出丈高。
他没有那么多的家国情怀,出生入死带兵打仗,全是为了寻找儿子,结果儿子却死在了眼前……
这是第四次。
他再次睁开眼睛,就看见夫子在看他。
他在县学!
比第二世晚,却又比第三世早。
他匆忙返回家中,就是要确认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
再次见到鲜活的兄长,虽然与记忆中的有所不同,但他的心还是放了下来。
强行压制的心火倾泻而出,牵动了一口心血。
他活得太久,很多记忆都有些模糊,略有不同实属正常。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循环,每当他死去之后,都会再一次回到动乱爆发之前。
他庆幸自己有了不死的能力,同时,他又对死亡产生了极度的恐惧。
毕竟一个人经历了三次死亡,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他不知道他还有几次可以重来?
也许下一次他就再也无法醒来。
或许对他来说,长眠也是一种解脱。
但无论怎样,此时,他是激动的,庆幸的,同时更多的是忧虑。
他历经三世,可谓历尽千帆,但是怎么样才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保全性命,至今仍未得出答案。
那种沉重而无力的悲伤从心底涌出,但是他不能放弃。
或许只有……才能不会受制于人。
就把这次当做最后一次,全力以赴。
林康彦禁不住胸中如针扎般疼痛,又沉沉昏死过去。
……
林大妮儿飞快地倒腾自己的小细腿,向林家地里跑去。
眼瞅着快到地方了,突然从斜地里窜出一只杂毛兔子,吓了她一大跳。
那兔子看见有人,也吓了一跳,愣一下,突然开始左冲右突慌不择路,一头就撞上了路边的枯树,直接翻了肚皮。
这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比五。
林大妮儿看得直愣。
这兔子是瞎的吗?那么大一棵树看不见吗?
她过去用脚踢了踢兔子,兔子软哒哒地翻了个面,她也就不客气地揪着两个耳朵把兔子提了起来。
这可是自己送上门的肉,不捡不是中国人。
吸溜!兔子比老母鸡更好吃,嘿嘿,回去就把它炖了。
同情的泪水从林大妮儿的嘴角流出。
林大妮儿站在树底下琢磨兔子的一百种做法,还没等她想完,草丛里又跑出来一只兔子,直愣愣地瞄着大树冲过来,咚的一声把自己撞翻了。
林大妮儿拎着两只兔子有点儿发懵,这是啥情况,守株待兔?
“娘!娘!你在哪呢?”林大妮儿人太矮了,连蹦带跳地也看不见被麦子淹没的人,就站在地头高声呼喊。
“在这儿!”徐蓉尽量大声,但她累得够呛,再加上被太阳晒了一上午,嗓子都冒烟了,实在是有气无力。
“娘!我捡着两只兔子!你快看!”
林大妮儿循着声音钻进麦子地,刚要献宝,就看见自家老妈坐在地上。
“你怎么来了?你爸呢?”
虽然林大妮儿的手劲儿不大,但徐蓉觉得好受了不好。
“让我叫你回家,咱家出事儿了,二叔回家了,到家就吐血了。”
“二叔?”徐蓉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就是林老二啊,在县里上学的那个秀才。你可得记住了,现在人回来了,咱们可别露馅。”
“行了,我知道了,赶紧回去吧。”徐蓉一通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
从天一亮干到晌午,一刻都没闲着,结果扎好的麦子堆在一起也没多少。
没办法,徐蓉没下过地不会干,把自己累的够呛还不出活,林平安才是主力,但他一上午东奔西跑的,地里的活都扔下了。
娘俩一人背起一捆麦子,林大妮儿还不忘捎上两只昏过去的兔子,一边往家走,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述守株待兔的故事,徐蓉啧啧称奇。
……
林老大正在院里折腾药罐子,一抬眼就看见她们娘俩进门了,手脚麻利地给遭了大罪的媳妇端了碗水,看着老婆一饮而尽。
徐蓉喝完,又要了一碗,咕咚咕咚几口就见碗底了。
她痛快的打了一个水嗝,知识女性的优雅早被丢到爪哇国了。
“爸,不要只想着自己老婆啊,你的闺女也渴了。”被忽略的林大妮儿不干了。
能不能别这样,老爸怎么一看到老妈就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她是充话费送的吗?
“大妮儿!”林老大伸着脑袋往西屋瞅了一眼,也给闺女倒了一碗水,低声说道,“隔墙有耳,以后我是你爹,她是你娘,小心点儿!”
“知道了,爹。”林大妮儿瘪了瘪嘴,叫了二十多年的爸爸妈妈,哪有那么容易改口。
“乖……”林老大摸着林大妮儿的头顶给她顺毛,“你们娘俩等一会儿,我把药给你二叔喂上,完了,咱们边吃饭边开个会。”
林老大进去给二弟喂药,看着林老二紧闭的双唇有点儿犯愁,这可怎么喂进去呀。
林大妮儿在门口探头探脑,看见她爹端着药碗发愣,眼珠一转,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爹,书上说这种情况需要嘴对嘴……”
“滚蛋!”林老大回头瞪着眼睛骂了一句,林大妮儿笑嘻嘻地逃走了。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对不住了,弟弟。
林老大捏着弟弟的腮帮子就把药灌了进去,喝了一小半,洒了一大半。
等他给林老二收拾干净出来,徐蓉已经把晾好的杂面糊糊端到了树荫底下。
这里既能保证别人听不见他们谈话,又能看见屋里的病人,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