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十二年,六月二十九。
朝堂之上,一片肃静,唯有最高处的一身黄袍和象征着权利的龙椅晃得人睁不开眼。
众臣无一人敢开口,唯恐触怒了眼前的圣上。
可沈澈不愿给他们沉默的机会。
“前次雨后,京城虽一时如饮甘霖,但依旧杯水车薪,京城之外更是大旱肆虐,民不聊生,至于如何抗旱,众爱卿可有想法?”
沈澈的目光扫视一圈,突然停在了某处,淡淡道:“太常少卿有何见解?”
阮永昌几乎是虎躯一震,圣上无端点他做什么?
众臣的目光全然凝聚在他身上,若不说点什么,怕是难以收场,于是他硬着头皮道:“臣以为,天大旱,乃是高山深水中的神灵作怪,若是操些办祭品,祭祀山灵与河神,或可破此困局——”
“哼!荒谬!”
阮永昌话音刚落,却见柳广大袖一挥,言语间尽是对他提议的不满。
“柳侍郎这是何意?”阮永昌顿时觉得丢了面子,有些怒火中烧。
柳广却没搭理阮永昌,向沈澈行了一礼道:“禀圣上,臣认为此刻祭祀毫无意义,山灵与河神难道就不期盼着下雨么?大旱也并非是他们能解决的。”
“哦?那柳侍郎有何高见?”沈澈继续追问道。
“圣上不如想想百姓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如何才能解决百姓们的实际问题,”随后柳广转头看向后排的宁元忠,“宁兄,你说是与不是?”
宁元忠一愣,随即附和道:“确实如此。”
站在对面一侧的三皇子突然站出来,双手抱拳,接话道:“启禀父皇,儿臣也认为柳侍郎言之有理,且父皇除了为百姓抗旱提供实质援助外,也应考虑减免税收,在民生如此困难的局面下,若您做此决定,那便是百姓们口耳相传的明君。”
接着三皇子一撩衣摆,抱拳单膝跪地。
“儿臣自愿上缴未来半年俸禄,以充盈国库。”
随后陆陆续续的声音传来。
“左都御史自愿上缴未来半年俸禄,以充盈国库。”
“光禄寺卿自愿上缴未来三月俸禄,以充盈国库。”
“钦天监正自愿上缴未来三月俸禄,以充盈国库。”
……
看着满朝群臣跪倒一片,沈澈眼露锋芒,视线落在三皇子身上许久,随即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众爱卿有心,老三,这提议朕纳了,天下应以民为本,朕也会走出这宫殿,亲眼看看朕的民生。”
这时少数还站着的其中一人——靖王沈逊走至三皇子身边,说道:“三皇子年轻有为,胸怀天下。”
随即他的目光略过左侧一列最前方,继续道:“反观太子,整日贪玩耍懒,如今连上朝都没放在眼里。”
天子脚下,本该属于太子的站位如今空空如也。
“皇兄,是否应当重新考虑太子人选了?”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
靖王是在公然挑衅皇权吗?
短暂的喧哗之后,很快就变得比最初还要安静,只有殿外忽高忽低的蝉鸣声还宣告着时间的流逝。
令人意外的是,沈澈并没有因此发怒,反而嘴角噙着一丝笑。
“想不到靖王还有空操心他人的事,朕先前才罚了你,先收拾好自己的烂摊子再说吧。”
原本面露喜色的三皇子神色一僵,将头埋得低了些,差点没收住脸上的失望与不甘。
他这么努力,却还是换不来父皇的青睐!
“哈哈哈哈,皇兄说得是。”靖王说完便笑着走回自己的位置。
下朝后。
柳广与宁元忠一前一后走在出宫路上,柳广随口问道:“宁兄怎的近日话变少了?”
宁元忠顿了顿,说道:“大约是柳兄的错觉。”
柳广目视前方,继续道:“宁兄啊,现在局势动荡,多少双眼睛互相盯着,可别走错了路。”
“多谢柳兄的忠告。”宁元忠抬头看天,一阵滚烫的风吹得他的脸火辣辣地疼。
……
不远处的阮永昌从被沈澈点名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全身冒冷汗,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
他想起两日前的晚上,阮嘉脸色苍白地回到家中,自己问他查得如何了,阮嘉一言不发地从怀中掏出一支断箭放在桌上。
只看一眼,却令阮永昌毛骨悚然。
断不会错,这做工和刻字,是御林军!
本应保卫皇城的御林军为何会出现在洛州,阮永昌不敢再细想,却也不敢将此事告知三皇子,只称自己办事不力,唯恐引火上身。
今日朝堂之上圣上之所以点名他,难道是发觉自己在追查此事了吗。
阮永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仿佛想要摆脱这一切。
*
自婉莹来到宁府已经过去了五日,这段时间她的伤也好了八九分,能够做些基本的活儿。
婉莹的年纪比芸烟和芸雨要稍微长上两岁,上手速度快,记性也不错,几个小丫头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可在宁姝看来,婉莹似乎并没有表面上那样信手拈来。
这日午后,宁姝将婉莹叫至跟前,轻叹一口气,开门见山地问道:“留在我这里,可否还是让你为难了?”
“没有没有,奴婢很觉得很开心,比起以前跟着养父好了千倍万倍……”说着说着,婉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宁姝也并未再继续问,只等她自己说出口。
僵持了一会儿,婉莹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小姐,您知道我以前是在商铺里,常在京城走街串巷,我喜欢与人打交道,现在估摸着是还没调整过来,不过我会努力的!”
看婉莹一脸坚决的样子,宁姝眼含笑意,说:“我不是将那铺子也买下来了么,我可没打算转出去,也没打算闲置。”
听了宁姝的话,婉莹渐渐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期待。
“婉莹,之前听你说会看账,当真如此?”
婉莹忽的脸一红,小声呢喃道:“会一点,但不多……”
“没关系,慢慢学,我来教你。”
上一世她在靖王府里的一年也不是白待的。
宁姝郑重地说道:“婉莹,你以后不必在我身边服侍,但我需要你帮我管着这个铺子。”
这几日她草草画了张图,打算将铺子翻新,如今她将这图纸和三张一百两的银票一并交给了婉莹。
一番交代后,婉莹捏着图纸恨不得立刻着手改造商铺,宁姝知她心急,便让她即刻去办。
婉莹离开后,宁姝靠在玫瑰椅上,思考着后面的路该如何走。
她等的人,应该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