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是一刀就能消逝的东西,对的,仅需要一刀,不论是脖颈还是心脏,只要稍稍用力,头颅会破碎,心跳亦会骤停。
廉厥望着眼前自不量力的老头,左手的刀柄随着手上的力道不断下沉,从后者渐渐涣散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很疼!
某也很疼!
因为那没入自身的半截箭矢还插在廉厥的右肩之上,那猝不及防的一箭,留下可怖的伤口还在大口的流血,亦如老头右肩刀口上噗淌的血液一般!
可他为什么不呼喊?他凭什么能如我一般忍住这撕心的疼痛?
廉厥笑着,大声的狂笑着,一切已经不重要了,所有人都得死!
这好似失了心的凉州杀手,突兀的握紧右拳,竟不顾伤势的疼痛直击陆迁的胸腹!
砰砰砰!
“陆头!”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心跳都仿佛停滞。
廉厥杀人时威势历历在目,犹在眼前,那无人能敌的威慑恐惧人心,此番竟无一人敢于向前。
每一击都是拳拳到腹,每一击都令老头口中喷出一口口鲜血,如若不是先前程巷令其重创,恐怕就此一击便能让他魂归故里。
“走.......”陆迁此时已没有刚才的意气风发,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说出这一个字。半跪的下身被重击下早已麻木,他极力想要反抗,可此时却拿不出半分力气。
看来说的先杀老子,这杀丕还真听话,他娘的跟豢养的狗一样!
今日注定是在劫难逃,老头心中唏嘘不已,再过十几里地便可到大陇镇。
回到他生活了十数年的地方,那里有他的老兄弟,有常吃的酒肆,还有那抹不去的过往,更还有......
阿月,我离你越来越近,可终归是再也到不了了。
离时,总想着离开那充满伤心的地方,每每想起,心中不禁一阵犯疼。
可决定归来时,心中总是那么迫切,因为回忆里不仅仅有苦,亦有甜!
好似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跟你说说这些年我的过往,说说我有多么想念你,可你应该听不到了吧。
离时心意冷,归时鬓发生。可怜天不见,执刀笑苍生!
老头我再也握不住刀柄,这世就这样吧,但愿阿巷别犯糊涂,且去试着逃命吧。
猩红的血液不断从陆迁口中喷出,那色泽如绚烂的花朵,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气味使得病态的凉州杀手更加迷醉。
廉厥看着此时意识几近消散老头,他攻势丝毫不减,他得意的看着眼前的杰作,猖狂的笑着。
杀戮本该如此,若是这老头能跪伏着求饶那便更好了。
可惜这只能是奢望,这老头,怕是连半分悔恨的心思也无法升起,死人,是没有任何想法的!
“死吧。”只见廉厥一击,身前的人影胸腹中好似炸裂般,背部高高隆起。
只听闻“砰”的一声轻响。
陆迁的身体轰然倒地,已没了声息。
“陆头!”
“兄长!”
程巷半身瘫软的坐在地上,双眸因异术使用透支只勉强睁开了半只,远处的陆柏此时已哭的泣不成声。
他与陆老头朝夕相处,早已是亲近之人,当日破堡族灭他亦忍了下来,因他是主族仅剩的男丁,父兄皆亡,他不该懦弱!
今日瞧见老头力竭身死,多日的苦楚好似泉涌般喷发了出来。
父亲留给陆氏一族的依靠没了。
常与陆柏打趣,教授他武艺的老头没了。
程头也不该为了陆氏一族去死,他不该死,族人也都不该死。
只见陆柏缓缓起身,像是做了某种重要的决定一般。
他拾起地上的长刀,刀长三尺五寸,刀柄长七寸,挺长两尺八寸,刀背上衔有七个环口,是曰扈阳大环刀!长刀是扈阳关守军及军镇制式武器,只需九两三钱。
陆柏执刀对着廉厥,眼中似完全没有了惧怕。
他极其郑重的说道:“枫溪陆氏,陆柏。”
他用力大声的呼喊:“枫溪陆氏,陆柏!”
空气彷佛凝固一般,落叶飘落的声音好似细针可闻。
只有半马之高的少年手持大刀,他的呼喊好似毫不违和。
因为他不惧生死,哪怕直面强敌!
“我来,杀贼!”随着陆柏音落,他拖刀迎面向廉厥直击而去。
陆柏很庆幸他平时练武从不荒废,族中同辈,他当翘楚!
廉厥看着奔驰来的少年,拖着可笑的兵刃,似在嘲讽似在对他威势极尽侮辱,没有拔出尸体上的朴刀,他看着迎来的陆柏,讪笑着舔了舔拳头上沾染的鲜血。
蝼蚁,也配?
蝼蚁,怎配?
廉厥自信马上便能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碾碎,就如同眼前这没了生息的老头一般。
死的不能再死。
可他预料完全落空,只见陆柏疾驰的身形陡然急停,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像在旋转,握刀的右手顷刻间改为了双手,旋转一圈后,在廉厥惊愕的眼神中竟然把长刀。
扔了过来。
??????
这?廉厥不明所以,这小子莫非是傻了不成?那名身怀异术的箭手如若不是靠着那诡谲的探查之力,压根难伤他分毫,仅靠这纯粹的飞刀?
这莫不是给他开了惊天的玩笑,逗他乐吗?
除非?
廉厥想到此处突然大惊,下身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好预感,只见那将程巷护在身前的少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身侧,此时,竟一把抱住了他!
廉厥使出浑身之力极力拉扯,少年只是双眼空洞的看向他,咧嘴傻笑。
他竟与这呆眼少年僵持不下!真是活久见!
操!
飞刀听不见廉厥内心的怒吼,虽是少年陆柏出手,可凭借着那旋转之力,依旧带着冷冽的风声,眨眼间便到了廉厥跟前。
刺啦一声,长刀顺着廉厥的左肩,顺滑的没入身后的石缝之中。
廉厥大口喘着粗气,背心冒出一层层细腻的汗渍,看着肩上那掉落的寸许血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瞬时涌上心头,他今日因为轻视,两次都差点丢掉性命!
要不是这小子突施奇想,误了准头,那倒插的刀刃怕此刻早已刺向他的胸膛!
此次的任务可谓是几经波折,原本以为一次简单的灭门,屠杀些许凡人,竟没成想,差一点阴沟里翻了船!
那半截都快入土却亡命的老小子,还有那身怀异术置他伤创的箭手,以及,以及两个傻子!
不对,应是一个傻子!那看似像傻子一般的少年决计不简单。
那般巨力,不似凡人可拥有,而眼下,竟又无声无息的没了身影!
廉厥虽入了修行,可境界却也只是停留在修行的第二境,面对山匪以及普通军士,他可说能以一当百,所向披靡。
可今日种种,早已超出他的认知,修行者的阶别使他几乎都开始怀疑此战到底能否全身而退?
退?
看着身上连创的两处伤势,特别是那箭手射出的可怖伤口。
廉厥第一次萌生了退意。
他不想死,不想莫名其妙丢掉他作为修行者的性命。
他不知道对面的陆氏族人还有无底牌,更不知道那快断气的箭手还能不能拼死射出惊天一箭。
而那依靠灵觉也无法探查的少年更令他心生忌惮!
陆柏思绪不出廉厥心中此时所想,刚才的抛刀亦是他瞧见傻子突兀的出现刹那间作出的决定,不知心中怎就笃定那傻子定能将廉厥缚住,而那傻子竟真的把山峦一般高的凉州杀手死死的困住。
虽这刀确实抛的偏离了些,可那思虑之下能不打偏已是庆幸。
那刀真重!
陆柏此时心知虽然可惜了一次绝佳机会,但真刀真枪的搏杀哪来的侥幸?没有过硬的武艺,没有决胜的信心,单靠一两次运气,胜负哪有这般轻巧?
他见廉厥此时并未攻来,向后急撤,顺手捡起被镰刃斩断的半截朴刀,蹲伏着注视着前者,既然一击无果,那就伺机再战!
廉厥望着战意未减的少年,一时间满头黑线,毛孩子真不惜命!
非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只见陆柏身后陆陆续续出现一道道身影,那些一时间被他廉厥杀破胆的身影。
“陆氏一族,陆缺。”
“陆氏一族,陆聪。”
“陆氏一族,陆原。”
“陆氏一族,陆隼。”
“陆氏一族,陆意。”
陆氏一族前前后后十数名青壮,手持兵刃,俱是向前,这些后生年纪约莫十六七岁,年龄更甚者约莫二十岁许。
他们此刻脸上毫无惧意,或是被陆柏感染,或都是少年心性,此刻的他们都能直面生死!
“愿追随少族长,杀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