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溪堡是东临国所属边镇,今代素王吕弘毅好大喜功,即位后没有施行半点仁政,常年对临国施以兵力,大兴攻伐。
高阳国本就羸弱,虽也占据四州之地,可地处偏荒,兵源和物资极度匮乏,一时间,面临着闻名天下的武烈军,竟被打的节节败退。
景王欲求皇室向素王施压,可叹那远在中州的天下共主大离姬姓此番也仅仅保留住中州一地。
若不是青丘那位与姬家王朝有着一份难解的渊源,如豺狼虎豹般的四大宗国说不定早就换了蟒袍,黄袍加身,大兴兵戈,学着那千年之前的姬家武祖一般,入主了白玉之京。
姬姓王朝被四国环伺,姬帝姬十堰远没有天下共主的气魄,或是已知大势已去,兴复难遇登天,便整日歌舞升平贪图享乐,王室摇摇欲坠,只得蜷缩于一隅之地。
天下共计十九州,可这帝诏,却远不及王命。
景王求诏无用,十余年前便联姻武昌国,当代景王胞姐安平长公主池慕然下嫁武昌国国君第七子萧启,萧启率赤羽军与武烈军鏖战数十日,最终大破武烈军。
素王仰仗兵甲尽疫,只得偃旗息鼓,全线防守于扈阳关。
扈阳关以西,是一片片堡镇,起初全是为武烈军输送兵员的军镇,战败之后的东临无暇他顾,只得舍弃这些孤镇,枫溪堡便是其中之一,枫溪镇亦是如此。
陆老头早年做的是贩卖私盐的买卖,年轻时聚拢了一帮野商往来于两国,可惜年年交战断了商路,年逾四十断了生计。加之一段往事惹他伤了心神,便没了念想,只得归族安享晚年,这一晃便过了整整十个年头。
“这世道越来越乱了,当年赤羽军与武烈军交战,数十万人亡于扈阳关外,这军堡也不曾被破,晃晃十年,竟被一群沙匪所趁,实在令人唏嘘。”
前行一日,这支残破的队伍终于找到一处荒废的官驿,妇孺们正忙着生火,驱除身上众人的寒气。陆迁依偎在驿馆门前,左手紧握着一把朴刀,眉头紧皱。
“小辈们都睡了,你也出来散散寒气,整日像个孤鬼一般,十几年也没变个样。”
老头脖颈向上一歪,不知是对谁在说话,一阵过后,似乎也没有得到半分回应,骂骂咧咧继续道。
“你这从小死了爹妈的痨病鬼,老子当初要不是和你姐相好了一阵儿,看在你姐姐的情分上,老子才不收你这赔钱货,整天给老子脸色看!”
说罢,还不忘朝前吐了口唾沫猩子。
“你这兄长,也不知我姐看上你哪点,现在愈发像个孩童一般,没个正行。”
只见一瘦弱的中年男子不知从何处凌空一跃,脚尖轻点,缓缓落到陆迁身前,其间,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陆迁原本有一个相好,可叹世事诸多不顺,那女子终归难产而死,至此,他也无牵无挂,带着其胞弟闯荡经年,最终落叶归族。
瘦弱男子身手不俗,名为程巷,由于体弱常年服药,习不得大开大合的刀术,但弓马具是不俗,且因年少时生了一场大病,因祸得福却也身怀异术。
“陆柏那小子太闹腾,你也知我,不太喜闹,陆氏一族被屠戮,那小子也整日嘻嘻哈哈,惯是有点没心没肺。”
程巷言语间语态平稳,冷言冷语之言配上一脸的清冷之色,好似拒所有人千里之外。
“那小子看着心气儿高,成天便是笑嘻嘻的,可我与其相处数年,这孩子品性我早已烂熟于心,接连十数日我不知见他多少次悄悄抹泪,这孩子外表看着像个棒槌,可内心却不是这般哟。”陆迁思绪过往,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道:“陆柏心性异于常人,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心里藏事儿,要不是遭逢大变,谁家十来岁的儿郎会有这般心思,阿巷,你莫要为难于他。”
程巷听完陆迁一席话,思索片刻,对这兄长也不多言,他深信的看着后者说道。
“我省的。”
驿馆内,虽由于战后过于荒废,一应设施不甚齐全,但馆驿内还不算太过破旧,几名妇人正用着火盆熬煮着干粮,熙熙攘攘的陆族之人躺在地上,大多亦熟睡过去。
看着门外的陆迁和程巷进来,两旁值夜的两名青年连忙抱拳。
“陆头!程头!”
“小声点,莫要惊醒他们。”
陆迁轻轻压了压手向两名族人示意,缓缓和程巷走入了内室,两名妇人也随即盛了两碗稀馍到陶碗里。二人接过递来的热食,并无多言,值此乱世,每人都有自己对应的角色,青壮作为护卫,老弱便只能烹煮食物,浆洗衣物,众人都各司其职,活得如履薄冰。
谁都想活着,拼命的去活着。
可安稳的活着何时已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二人也有他们的使命,老族长临终嘱托,带领剩余的陆氏族人安身立命,在这不公的乱世求存。
“查清楚了?”慢慢咀嚼着口中吃食,陆迁轻声向程巷问道。
“兄长既有疑惑,那便所料不差,我往返于途中所获几只箭羽,兄长一看便知。”
程巷说罢取出数支箭头递给了陆迁,后者接过之后,定睛一看,眉头紧锁。
这是武烈军制式箭矢!
虽早已对此次灭堡有所猜测,可见到实物也不禁让老头心中发怵!枫溪堡作为曾经的军镇,常年为武烈军输送兵员,死伤青壮颇多。
武烈军是欠着枫溪恩义的!
枫溪堡有陆、王、和姓三族,族中青壮近两千人,三族常年有兵甲护堡,区区沙匪怎能破堡?
“该死!这武烈军原本是保境安民的王师,经年大王欲谋夺景王基业大兴兵戈,现如今矛头连自己人也不放过!他娘的狗屁!”
陆迁捏的手中生铁变形。
他随即道:“可我小小枫溪堡又有何事物能惹得武烈军顶着偌大的罪名亲至?”
“不仅仅是武烈军,枫溪镇一带连锦衣夜行和白玉兰阁都相继露面,前日我本欲上前探个究竟,可叹我这身武艺虽登堂入室,却终究寡不能敌众,如若不是当时双方正在僵持,我恐难全身而退!”程巷咬牙说道。
“你瞧的真切?”
“断不会错!衣着兵刃都无遮掩,区区扈阳关外十数军镇,屠了便是屠了,百姓的命如草芥,即便东临王室亲至,他们又有何惧?”
锦衣白玉侯,持火青丘女。
当今天下近百年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天下十九州,有人说,全天下的气运这三人独占了七成。
对,这不是两人,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而锦衣夜行和白玉兰阁便是锦衣侯池暮雨和白玉侯萧辰的势力,即便是四大宗国都不容忽视的滔天势力!
“他们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武烈军亦是如此,而这个东西似乎是在枫溪堡破堡之前便消失了,而消失的地方....”
程巷用食指沾上汤水,轻轻的在地上写道。
陆迁看着地上的字迹,并没有显得那么惊讶,早在枫溪堡破灭前,那个方向便发出冲天火光直末云端,瞧那阵势,就显的极不寻常。连隔着数十里地都能感受到那一股悲寂之感,仿佛不像人力所为。
武烈军屠族不寻常,两位大人物的注视不寻常,看似寻常流匪破堡灭族,其则迷雾重重,这一切的真相的本身早已不是他一个族学武师能探听的。
老头缓缓舒展口气:“早点歇息,前路还有险阻,我二人即便把命搭上,也得护得族人周全。”
程巷深知兄长心中所想,他年岁也过四十,早已把一切看得通透,只对这兄长恩情感恩于心,要不是兄长常年经营给他换取药石,他孑然一身怕早已身死。
“那小子很不寻常,我的心眼告诉我,他很危险。”
“你的心眼能预测他会对我们不利吗?”陆迁笑着说道。
“还没有马一半高的嫩娃子,何况还是一个傻子。”
程巷摇头无言。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这个疑问在我心中扎根了许久。”陆迁说道此处声音愈发的微弱,程巷也不知兄长卖何关子,他凑到近前,陆迁一脸嬉笑的问道:“你那异术能看穿人心,不知能不能……。”
说着他的眼睛微转,看向屋内的方向。
那方向只有几名正在烹煮的妇人,程巷哪还听不出此间的深意,他恶狠狠的瞪着这不着调的兄长。
陆迁尴尬的发出一声讪笑:“不逗你了,睡了睡了。”
“不用睡了,有客来了。”
瘦弱的黑衣箭手心识一沉,似有感触,他拎着身旁的家伙什,悄然走出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