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时越蓦地沉下脸,声音也含了冰渣。
“陆晚,你觉得你已经有能耐到能掌控我了?”
陆晚几乎没听过他连名带姓地叫她。
更没见他发过火。
霍时越的情绪掌控极强,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发怒。
他脑中似乎藏着个计算机没有情绪,只有各种合理又精确的算法。
陆晚半蹲下来,与他平视。
眼中温柔又坚定。
“我们的关系永远不会是谁掌控谁,我们是一起并肩往前走的人。”
“我知道有些伤碰不得,碰了你会生气。”
“不碰,你永远在你心里打转。”
“霍时越,我想爱你,我要爱完完整整的你,而不是你推出来看的假相!”
她的声线平静。
却蕴含着摧枯拉朽力量。
如飓风疯狂扫荡他心里的垃圾与沉苛。
让许多不见光的阴暗坦露在他面前,逼他正视那些该称之为垃圾的情绪。
而他的心里除了厌恶如垃圾的种种之外,便再无其他。
“陆晚,你看到的我,也许都是假的。”
陆晚的笑容没变,手摸向他的脸,“假的也没关系。脸在,江山在。”
温热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驱走他满脸满心的冰寒。
“你个颜狗。”
陆晚笑眯眯看他,“别想转移话题。霍时越,你在我几次掏心掏肺之后,要是还想转移话题忽悠我,我抽死你。”
“家暴啊。”
“是啊,莫思永的惨状你也看到了,我家暴的能力一骑绝尘。”
“我好怕。”
“少废话,赶紧交代。”
说着,陆晚推他到人少的河边。
小城就这点好,随时能找到一个夜黑风高的阴暗小角落。
夜风吹拂霍时越的面容。
河水倒映着各色的霓虹灯。
热闹又清冷。
霍时越望着河面,陆晚盘腿在一旁的躺椅拿着手机点外卖。
霍时越:“你能不能给我留点气氛?”
“不能。给我打点钱,我想订个帐篷,今晚我们在河边彻夜长聊。”
“不怕有坏人?”
“还挺期待有坏人来,你危急情况为了保护我,腿就站起来了。”
霍时越嘴角抽了抽,“没想到你还挺能想象。”
“那是。”陆晚回了个假笑,“赶紧转钱,我要钱!”
霍时越给她转了十万。
“谢谢霍总,其实可以再加一个0的。”
陆晚美滋滋的收下,然后下单。
外卖和帐篷几乎是同一时间到。
陆晚找了一块平整的草地,开始搭帐篷。
这个帐篷是简易半成品,搭起来很方便。
没一会儿就搭好了。
霍时越则铺地毯和小桌子,将外卖摆好。
主食、水果、饮料、零食、水。
还有小夜灯和两张被子。
她准备得还挺全乎。
俨然不刨到底,死不罢休的那种。
两人吃了点东西垫东西。
陆晚拖了防水的毯子铺在草地上,又拖了枕头摆在上面。
她躺在夜空下,看着星星。
还很周到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躺下。”
霍时越依言躺到她的身边。
星星很亮,看着也很近。
好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以前想过要露营,感觉很惬意。没想到实现得这么猝不及防。”
霍时越听着河水声,躺在地上。
整个人在这一瞬间融入了大自然。
他不是众人眼中的霍总、霍神。
只是一个肉体凡胎,被大自然的力量洗礼的普通人。
“古代的诗人抑郁或不得志时,总有个声音在教他们到山水中去。大自然治愈人心的力量强大得人类根本无法想象。时越,你被治愈了吗?”
霍时越你低应了一声。
“与其说是被大自然治愈,不如说是你在身旁。”
“我无意揭你的伤疤,但说出来比你捂着要好。”
转身看陆晚。
陆晚察觉他的目光,扭头看他。
四目相对。
没有男女之间的肉体吸引,却足以让彼此坦诚相见。
霍时越在陆晚的眼里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他薄唇轻启,说道:“车祸是我父母一手做的。”
这句话如同炸弹直接把陆晚炸傻了。
“这……为什么?”
她不理解。
“因为他们都是疯子,偏执的疯子。”
霍时越重新仰躺面对夜空。
一点一点地剥开自己的心。
“他们之间很复杂,我母亲跟你一样出身在极其重男轻女的家庭,因为极致的容貌在嫁给我父亲之前被她的父母和兄弟一次又一次卖给别的男人换钱。她在这个过程中认识很多跟她一样的人,她不想让人经历她的痛苦,辗转在不同的男人之间,影响力越来越大。最后成了忻城顶级会所的合伙人,她尽可能的保护那些人。但最后发现不行。她选择嫁给我父亲,想用我父亲的影响力和人脉保护她遇到的女人或同等遭遇的男人。”
“我父亲很爱她,爱到发疯的那种爱。他能掏出所有给我母亲,但他无法确定我母亲心里有没有他。他们表面恩爱,实质互相猜忌。我母亲跟别的男人走得近,我父亲就怀疑他们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
“有我之后,更是如此。我母亲不常照顾我,还在管理她的会所,还辗转各地,用自己的力量帮助那些人。她受不了我父亲的掌控,我父亲受不了她成天抛头露面。他们都约束不了对方,只能约束我,加倍的加诸在我身上。”
“有很多时候,家里玄关有他们的鞋子,我都很怕。”
陆晚安静地听着。
越极致的关系越伤人。
霍时越抿了抿唇。
“出事那天,他们跟往常没有区别,我母亲打扮得很漂亮,说一家人很久没一起吃饭了,要出去吃。我父亲同意了。
”
“我坐在他们中间,他们的手在我身后,两把匕首也在我身后,随时会扎进我的身体。”
“大货车冲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他们两人眼底的疯狂与释然。”
“那时候我想,死了也挺好的。这操蛋的人生早点结束也没什么。”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惨烈的车祸里只有我活了下来。他们都死了。”
“他们真正的死因不是车祸,而是服毒。”
“他们早就不想活了,想把我也带走。但他们舍不得对我下毒,于是用了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