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阁内,温太后对着铜镜摘了钗环,贴身伺候的侍女俯下身来,低声道:“娘娘,锦衣卫那边传来消息,刺杀成功。”
温太后思虑片刻,沉声道:“哀家派去的人呢?”
侍女回道:“遮风馆守卫森严,晋王在里面藏了不少人,还是锦衣卫及时到场完成的刺杀。”
温太后心中闪过一丝欣喜,莞尔一笑,道:“身份确认了?”
侍女道:“确认了,先国子监祭酒魏正启,翰林院学士董戎,还有几位是他们的学生。”
“好,”温太后大喜过望后,斟酌一番,“贺砚舟受伤了?”
“听说伤的挺重。”
“派孙太医去探望一下,哀家的这把刀现在还不能折,还有告诉郡主,她可以回来了。”
丫鬟应了一声,问道:“娘娘,这是相信贺砚舟了?”
温太后笑了笑,“父亲曾教过哀家一个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论是谁,坐在这个位子,害你的人往往是你最信任的人。如今他杀了晋王的人,已然是势不两立,晋王又怎会放过他?”
*
江霖回去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那些血淋淋的场景,一直在脑海挥之不去。
她在院里待了一天,勉强缓了过来。
贺砚舟并没告诉她,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只是叮嘱她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她现在已经彻底放弃猜他的心思了。
根本猜不明白。
隔天,起床后,她在路上刚好碰见幼源,努力维持笑脸,打了声招呼。
幼源看了她一眼,满脸疲惫,眼底乌青,眼睛布满血丝,简单的回复了一句便离开了。
太后命他休息几日,本就余毒未清,现又添新伤,不宜太过操劳,甚至派了太医来府中问诊。
虽然贺砚舟不说,她也猜出了一二,中毒不过是他想回京的借口,琳娘为他特制了一副药,服下后伪装成因中毒心脉受损的假象,来瞒过太医的眼睛,只不过那药副作用不小,偶尔会突发头疾。
上次在荒宅昏倒,就是赶上了突发头疾。
今日孙太医入府,为了不暴露身体状况,贺砚舟一大早就服了药,靠在床上琢磨自己下的那盘棋,因为服药的缘故,一副病弱的模样,整个人的气势也跟着弱了几分。
江霖在一旁侍奉,贴心的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贺砚舟不知道被什么刺了一下,掀起眼皮看着她。
贺砚舟定定看着她,发觉她有点不对劲,“不舒服?”
江霖想了想,“大人,您也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小姑娘哪里见过那种场面。”
他上过战场,见惯了尸横遍地,血流千里,可她忘记了江霖只是一个普通人。
贺砚舟轻笑一声,抬了抬下巴,“去给我杯茶。”
“是。”
江霖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真想把这手帕拽他脸上。
瞧给你惯的!
她还有一事不解,问道:“大人,那个赵帧云为什么要带上我啊?”
贺砚舟抬起了眉眼,道:“他怕我算计他,所以就带上了你。”
赵帧云的担心是对的,贺砚舟确实是算计了他。
江霖望着屏风后面,赵帧云早上送来的珍贵药材,叹息一声。
常翊站在门外,“主子,孙太医来了。”
“去吧。”贺砚舟静静接过茶盏饮了一口。
江霖听了吩咐,去侯府门口接孙太医,将他带到了贺砚舟的屋子。
孙太医不忘在路上打探情况,“大人这几日病况如何?”
江霖作为他的贴身丫鬟,心中一酸,面露忧色,“好是好些了,就是不到两个时辰就需要眯上一觉。”
孙太医心中叹息一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人受伤这件事你们可千万要保守秘密 。唉,太后也很担心。”
“奴婢知道,倒是辛苦孙太医来回跑了。”江霖认真道。
孙太医把脉后,叮嘱几句就又让江霖送出去了。
人走后,贺砚舟换上衣服,心情还算不错。
永乐郡主和他闹得有些不愉快,一大早在院里收拾行李,准备回宫。
想必也是太后允许她回宫了,不用她暗中监视了。
贺砚舟则派江霖负责永乐郡主在府中用度的事宜。
江霖敢怒不敢言,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明知道永乐郡主看她不对付,还派到她的院子收拾东西。
分明是羊入虎口。
他的心掏出来绝对是黑的。
院里的仆人忙前忙后的收拾东西,郡主身份高贵,随行带出宫的物品甚多。
齐媚抬眼看向江霖,神色冷漠。
“淮安派你来的?”
江霖低头垂眸,道:“是。”
“孙太医来过了?”
“是。”
“他的伤如何了?”
“好些了。”
“那他为何不来?”
“大人还有其他事要忙。”
齐媚扬起头,心中一酸,无奈的笑了笑,喃喃道:“其他事要忙......我连姐姐都做不成了,这几日他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江霖垂下头回避。
齐媚走近身,终于忍不住了,拉过她的手,江霖不敢反抗,毕竟身份摆在眼前,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不能得罪郡主。
“你真的只是一个丫鬟?”
江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若是郡主扬起手,她就立刻倒地上,反正不能再挨巴掌了。
玉兰也没看懂主子的行为,唤了声,“郡主。”
齐媚摊开了她的手,细细的打量着,江霖的手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
是上次花瓶碎片划伤的。
齐媚心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是了,没有哪个高门贵女身上会带着伤疤,更不会有茧。
她不配同贺砚舟站在一起。
贺砚舟也不会娶这样一个人。
他不会喜欢这种人,他姐姐也不会允许这样一个身份低劣的人嫁入贺家。
一个可怜人罢了。
江霖回道:“是。”
齐媚撒开了她的手,淡淡的转移了目光,“他对你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不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安慰,还是对江霖说的提醒。
反正江霖心中松了一口气,好在郡主性情还算稳定,比之前那两个强多了。
她巴不得一时兴起呢。
江霖送走了郡主,就按琳娘的吩咐去了云广街,帮她买一份胡麻饼。
眼看已经到了戌时,天色渐暗,江霖大街上游走,脑子一片空白,她确实快累死了,整个人陷入迷离,随意转进一个巷子。
宋苑突然出现,上前一步拦住了她,随之,她背后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她一眼便认出了江霖,瞧着她眼圈发红,神色倦怠。
言语讥讽道:“江姑娘,你该不会是偷偷跑出来哭鼻子的吧?”
江霖眼神死死的盯着她,她对宋苑的印象算不上好,不想搭理此人。
宋苑看着她挫败的模样,微微一笑,“我还记得上次江姑娘,英气十足,还和我说,尚可一搏。那日着实是让我印象深刻,今日怎么般委屈?”
委屈?她不就是风沙眯眼揉了个眼睛吗。
江霖不想理她,打算绕行,宋苑伸手一拦不让她过。
“你这是做什么?”江霖脸色露出些许不耐烦,“怎么?还要收过路费不成。”
宋苑抬了抬下巴,得意道:“这是被谁欺负了,上次挨了鞭子都没吭声,今日是怎么了,这般憔悴?”
江霖不耐烦道:“宋姑娘,这京城可真小,怎么哪都能碰到你?”
宋苑笑道:“证明,我和江姑娘有缘啊!”
江霖轻蔑地哼了一声,“有缘?你可别恶心我了。”
宋苑依旧神色如常,认真道:“我在胭脂铺子买了些水粉,江姑娘要用吗?”
“不必了。”
宋苑嘴角轻佻,略微同情,“受了委屈就告诉你家大人,让他给你出气。”
江霖眼睫动了一下,道:“关他什么事,问够了吗。”
宋苑疑问道:“你不是他的妾?”
江霖绕开了她,扭头道:“扯淡,我就算是死了,都不会给人做妾。”
不知道是有多好笑,宋苑被她逗的直不起腰来。
“江姑娘,我可真喜欢你这性子,送你的,挺适合你肤色的。”宋苑轻轻一扔,不忘嘲笑,“看看你这狼狈样,自己不争气,就算再难过也不会有人在意。”
江霖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人走后,宋苑朝着黑暗处的人影,挽了挽袖口,戏谑道:“是我误解大人了,原来大人还是个柳下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