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宣诚侯府内却人影攒动,灯火通明。
宋吉斜靠在座椅上面色阴沉,平日里极看重礼仪的大夫人唐氏,此时抓着官人的手哭的歇斯底里,满肚子的心酸苦楚。
企图掩盖自己的过错。
晚间,府上才发现大姑娘宋婉失踪闹得人仰马翻,仔细盘问后,身边的丫鬟才讲出大姑娘自己偷跑出府,没过一会,便有人带来消息,说大姑娘遭了那种事,唐氏知道消息后险些昏厥。
原本想着把这件事瞒过宋吉私下处理,不想让宋婉丢了这么好的婚事。
谁料苏姨娘也将此事听了去,转头便告诉了宋吉。
宋吉知道后大发雷霆,他是朝廷的二品官员,这档子事若是传了出去,他在百官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
这官以后做是不做!
现在屋里聚了好些人,苏姨娘也挤了进去。
唐氏见她也来凑热闹,顿时升了火气,“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苏姨娘被她吓得眼睫一抖,宽慰道:“姐姐说这话就太伤人了,二姑娘虽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她与二姑娘情同姐妹,如今大姑娘出事了,我怎能不心疼?”
“你少来恶心我,我告诉你,若是婉儿出了什么事,你母女俩谁也别想好过!”唐氏气得眼看就要掀桌子了,全然忘记了礼仪教养。
女儿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这个当娘的如何咽下这口气!
苏姨娘心头一震,有些恼怒,“姐姐!明明是大姑娘自己偷跑出府,这才出了见不得人丑事,现如今怎么还怪在了我头上!若不是我告诉了侯爷,你还想瞒天过海不成?”
那声姐姐,把唐氏恶心的不行,她指着苏姨娘,气得口不择言,“你少在那里洋洋得意,就算婉儿现在出了事,那永昌侯府的婚事也轮不到她宋苑身上!”
她又脑子一转,“该不会是你女儿策划的这件事吧!”
苏姨娘闻言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你,你,你竟敢如此诬陷苑儿,你女儿没跑出来,你就赖到我头上!”
“这门婚事,我是一定不会让出去的!”唐氏满脸恨恨。
苏姨娘眼底也冒出了恨意,她瞥了一眼宋吉的脸色,干脆就不说话了。
宋婉现在失了名节,她倒是要看看,宋吉还会不会让她嫁给永昌公府。
出了这等丑事,且不说高门大户,小门小户也不会要这么个人。
宋吉被她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都闭嘴吧!少说两句。”
吵闹之际,一位小厮匆匆来报,“侯爷,王嬷嬷把人带回来了。”
话刚说完,唐氏迅速站起身,抹掉眼泪,“将大姑娘送回院子,小菊,跟我去看看。”
小厮问道:“侯爷,那两个人怎么办,要一直扣着吗?”
宋吉一怔,疑惑道:“什么人?”
唐氏使了眼色,让他闭嘴,小厮低着头没瞧见,“就是报官的那两个人。”
宋吉闭上眼,揉着眉心,“知道什么身份吗?”
小厮回禀道:“有一个女的穿着挺普通的,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说是定远侯府的丫鬟。”
宋吉脸色难看,瞥了一眼身后的幕僚,“定远侯府。”
唐氏抢言道:“一个丫鬟,算个什么东西,有婉儿重要吗?”
宋吉皱眉道:“确定只是一个丫鬟吗?”
幕僚拱手道:“侯爷,眼下您是太后重用之人,而太后最大的敌人是晋王,定远侯的三公子回京,太后有心拉拢,您想想,定远侯在燕北有十万铁骑,威名远播,贺家也曾风光一时,功高震主。
可几年前的那场败仗让贺家几近灭族,现在贺家的三公子入京,为的不就是重振贺家门楣,到时候他若真得了太后青睐,您的地位可就危险了,这永昌公府的联姻一定保下来,家族荣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之事不能走漏半点消息!”
宋吉举棋不定,敛眉沉思。
唐氏一心想保住女儿贞洁,将消息封锁,吩咐道:“人都已经被抓了,你还怕得罪人,把她关入柴房,明一早把人交给人伢子,卖得越远越好。”
“你这毒蝎妇人,荒唐的没边了!”
“好啊,嫌弃我了,你娶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攀上太后了,你以为太后真会把你放在眼里!
你该不会是忘了自己的爵位是怎么来的?是我父亲,花重金买的!”
宋吉哑口无言,瞪了她一眼,拂袖离开。
唐氏抹了眼泪,带人冲出来正厅,前往后院。
宋吉是科举入仕,因家境贫寒,仕途坎坷,后来唐氏嫁过来,为人圆滑,一直巴结老丈人,后又有太后的提携,这才有了现在的二品官员和爵位。
唐氏是家里的庶出,原本在娘家也是个受气的主,后来嫁入宋家,宋吉对她格外娇纵,便也养成了刁蛮跋扈的性子。
也正因为如此,宋吉现在更偏袒性格温顺乖巧的苏姨娘,两人在平日里就掐的热闹,唇枪舌战,都是些嘴上功夫,他也就没在意,一直纵容两人。
原本他的计划是和永昌公府联姻,拉拢两家关系,以后在官场上相互扶持,也可稳固在太后心中的地位。
宋婉已经出事,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能将此事传出去。
家仆听了大夫人的命令,将人扔在了柴房,落了锁。
江霖听着脚步声慢慢走远,蹭着墙面坐起身,
不会真折在这里吧。
思索了半天,贺砚舟没有派人跟踪她吗?
屋里的门窗被家仆封上了,屋里黑漆漆一片,看不清眼前的她是什么神情。
明明是救人,怎么就入了别人的圈套。
杨寺丞想借机上位,抱上宋吉的大腿,宋婉是宋家嫡女,若今日之事传出去,玷污的不仅是她一人的名誉,他父亲也会沦为笑柄谈资,甚至会连带着整个宋氏一族的声誉,杨丞寺把这件事瞒了下来,就代表他帮了宋吉一个大忙,他想借这个人情升官。
早知如此她就不管这破事了。
现在把人抓起来,估计就是怕她走漏风声。
估计宋苑也没想到,她想利用的人居然在那场赏花宴,两人打过照面。
江霖动了一下身子,无奈一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经常需要察言观色。
宋苑递衣服的时候,宋婉的眼神,是恨意,而妹妹的眼神里也没有同情。
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宋苑策划出来的,或者与人合谋。
这是多大的仇怨,把她姐姐就这么推火坑里了。
现在想明白也于事无补,她已经被关起来了。
良久,柴房安静了一会。
江霖没再说话,只是在想,这世道真是要命。
天刚亮,咯吱一声门响,柴房的门就悄悄打开了。
江霖听见动静便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看向进屋里的人。
她还能不要命的搏一搏,不成功便成仁。
宋苑特意早起来柴房,看这个多管闲事的傻子。
只能说她命不好,正巧碰见了她。
宋宛勾起嘴角,轻笑道:“你就不该插手这件事,看到这种事,大夫人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毕竟她就是蛇蝎心肠。”
眼前的人已经和昨天判若两人。
现在的宋苑眼神狠戾,冰冷刺骨。
“尚可一搏。”
江霖一夜未休息,精神不济,神情恍惚,好在脑子是清醒的。
宋苑怔怔地看着她,沉默片刻后,垂眸笑了笑。
“无论你怎么折腾,都是死路一条,上天可真是不公。”
江霖发觉出几分微妙,忽然道:“宋姑娘这是在感慨自己的命运吧。”
宋苑眼眸黯淡了几分,是啊,她那个好姐姐,还有她的这个家。
原本昨天的那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若不是她与人合谋,躲在草垛里哭的人就是她了。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是啊,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宋苑蹲下身,手搭在了江霖身上, “夫人想把你俩发卖到人伢子手里。”
江霖没有回避她的视线,两人面面相觑。
宋苑微微挑眉,笑道:“蠢货。”
江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