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大酒店。
顶层整一层都被人提前预订了下来作为聚会的场所。
不难料到,这是一群出手阔绰且极为注重隐私的人。
巨型的圆桌只零散地坐下了八九个人,均是上了年纪的男性,长的或胖或瘦,或帅或丑,乍一看这几人完全都像是不相干的人齐聚了一堂,但仔仔细细地去瞧,就会发现,这几人身上都有着身处高位的从容感。
显然这几人都是手握大权的人物,在北溪市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等服务员上齐菜离去后,这些人才开始今天的谈话。
“我是真没想到许敏到这把年纪了还想着干这些事情,也好,这对我们怎么也是个百利无一害。”
“许敏为那些农民提供先进的器具,这将使得他们的生产力大大增强,也就能更好地供应我们北溪市了。”
“哈哈哈哈,是这个理,话说许敏是有点远见在身上,不然以咱们北溪市日益增加的需求量,未来还真说不好。”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不懂许敏了,有这精力有这功夫,多跟咱们北溪市做做贡献多好?!”
“许敏不是在谋划些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吧?”
“呵,许敏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女人能掀起什么水花?女人嘛,总是容易想一出是一出。”
“许敏,她应该不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姓周的!你是哪边的?!你别以为攀上了谈市长就了不起了啊!你还不一定能上位呢,你还太嫩了!你不会心里没数吧?!”
“那么激动干嘛?我只是阐述了一个事实,许敏...她再怎么年纪大了,也改变不了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有才华有胆量的人,北溪市能有今天,她有汗马功劳不是吗?”
“周新曲,你是太年轻了!你这代人真是被毒害的不轻!许敏和陈策如今就守着北溪大学,手中的权力也就那么只能管辖那一方地,拿什么跟我们斗?!”
“是啊,也许曾经的许敏和陈策还能算得上能让我们必须奋力提防的对手,可现在,他们都甘愿在这一方地盘里守着,对我们又能有什么威胁?”
“北溪市现在是我们的,许敏和陈策这对姐弟要想从我们手里抢走,想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北溪市的政治体系里我们的人无处不在,许敏就算有这个心和胆,她也根本寸步难行。”
“好了,好了,兄弟们都和和气气一些,别为了个不值一提的女人乱了阵脚!喝酒喝酒!”
周新曲也随着一起举杯,高脚杯被缓缓举起,深红色的液体也顺着杯壁顺入口腔,陈年酒酿中丰富的单宁轻而易举地就将入口者的嘴唇和牙齿着色。
本就白皙的脸庞,因着这红酒的染唇,显得周新曲的脸庞愈发昳丽。
他是这聚会里最年轻的一个,在北溪大学毕业不过四五年的时间就有幸被谈市长提携,随后...也被这帮人所选中,他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
被选中的时候,他有多么兴奋,现在就有多么厌恶。
出生在一个平凡不能再平凡的家庭,周新曲年少时目睹过太多父母因那五斗米而折腰的场景,所以他立志要考上北溪大学,这个最好的大学,出来能找一份体面且高薪的工作。
他也确实做到了,在北溪市市长身边工作,足以让他的父母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不用再去为生计而奔波,在家种菜养花就够了。
给了父母他们所认为的最好的生活,周新曲却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他在这名利场越陷越深,起初是脚踝,再是膝盖,腰胯,胸口,脖子,现在快要连他的口鼻一起淹没。
他无数次反问自己这是他想要的生活吗?周旋在这些高高在上、惯会贬低他人、利欲熏心的人身边,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就如同现在,曾经他滴酒不沾,甚至他厌恶酒精,现在他却能面不改色地一杯接着一杯,他不再是曾经只想着赚上个一两千块钱的穷小子,他也被无形地扩大了欲望。
看着桌上一张张涨红如猪肝色的面孔,周新曲这心里的烦躁愈加明显,就连酒精也没法压制住了。
“明天谈市长还有个会要开,我得回去整理发言稿了,不然没提前准备好的话,谈市长肯定要批评我......”
周新曲把语气的委婉和留白控制的恰到好处,让人觉得他既是想留下来陪他们继续喝酒,却又是迫不得已实在是要走人。
“那行吧,既然是谈市长的事情,你赶紧回吧!要不要司机送,我叫我司机送你?”
“您知道的,谈市长给我配司机了,所以这会儿估计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谈市长对你如此看重,小周你也不要辜负了我们的期望啊!”
一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周新曲刹那间就清醒了大半,他既是谈市长的秘书,也是这帮人的走狗。
“您放心!我一定努力!”
“好了,你走吧,记得走专用电梯,别被什么有心之人给捕风捉影了!”
“是!”
走出酒店门口的周新曲,任由夜间的凉风把他的发丝、西服都吹得凌乱,从顶层下到大堂,再加上这阵凉风的吹拂,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看到他走出来的司机马上熄灭了正在抽的香烟,上前去为周新曲搀扶。
“不用了,我能自己走,你去开车来吧。”
坐在轿车后排的周新曲摇下了整片车窗,他需要新鲜的空气。
他闭上眼睛假寐,实则是他的大脑正无比活跃地在思索这场聚会里的有价值的内容。
许敏,这个沉寂已久的传说级别的人物正在进行她的计划,周新曲并不认为她会止步于现如今的举动,她一定,一定有一个长远、惊人的大计划。
聚会上那些人之所以这么贬低许敏,谁说不是他们自己也心虚了呢?
因为知道许敏的厉害,所以许敏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在紧盯着,他们总是以夸张的言语来劝服自己,这没事的,许敏已经被他们打败了,现在不可能再东山再起了。
骗得了自己,却是骗不了周新曲这个外人,明明就在意许敏和陈策的举动在意的要死,恨不得有人时时刻刻跟他们汇报北溪大学内的情况。
这些人当初不过是利用了信息差,许敏和陈策才会被诓骗,要是论实力,论智力,许敏和陈策要胜的太多。
一个是北溪大学最年轻的在位校长,一位是北溪大学专业能力首屈一指的元老级教授,修养、人品都要甩这些人几条街。
为这些小人做事,周新曲累了,他无时无刻不在自我厌弃,或许他们确实给过他一些好处,但那些好处远远不值当他放弃他这个人。
谈市长软弱不堪,他为这些人做事的事情,谈市长是知情的,甚至是默许的,因为他的势力形单影只,跟这些人对抗只会落得个卵击石的下场,周新曲算是谈市长讨好这些人的“礼物”。
车窗外不断闪过北溪市的街景,已经晚上九、十点了,但街上仍然是一片喧闹的模样,周新曲有时真的很羡慕这些普通老百姓,羡慕曾经什么都不懂的自己,不曾知道黑暗即将来临,对待每一天都是那么乐观、积极。
北溪市早已腐去,繁华的城市是会就此落幕,还是...在不远的将来会迎来一场去腐长新的巨变?
周新曲觉得关键就在许敏她们那个隐秘的计划,能否,能否将这些一步步把北溪市吞噬的蛀虫给连根拔除。
或许...是时候去北溪大学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