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川数万年的风雪与风雅因为法兰蒂斯拼死保护的纸质资料而得到了留存。
九百多年来,考古学家们拼命从遗迹中寻找着历史的痕迹以填补岁月流失的歌颂与哀婉。
机械时代的月族和英雄时代的月族究竟有哪些不同?
月族还是月族吗?
临天人常常凝望云层之上的那个黑色小点,它像是在白昼中高挂的星星。
今天星星坠落了,还带着那个泱泱大国最后的余温。
十一月,临天白骨蔽野。
伤痕累累的青年茫然地站在原地,手上握着一把完好无损的白铁剑。
地上有无数把完好无损的白铁剑,还有满目疮痍的尸骸,还有血河。
他究竟要怎么做,挥剑吗,可生命在枪林弹雨下仅仅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真可怕啊,那个连神都能杀死的时代。
“可……你和我一样难道不都是月族的战士吗?”青年无助地说道。
他颤颤悠悠地伸出手来,眼前是冰冷而肃杀的机械军团。
它们斑驳的外甲上满是人类的鲜血,而自己的战友血肉模糊得已经不能为他们单独立碑。在机甲战士无差别的屠戮下人命是被收割与焚烧的草芥,是史书里堆叠的数字,是一滩浑浊的肉泥。
一批又一批的霁月将士顶着狂风骤雨的枪火,然后死去。
马上就轮到自己了。
可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为什么月族人制造机甲要杀死月族人呢?
他恨透战争了。
青年惧怕地向后退了两步,狂风掠过他满是鲜血的耳畔。
他猛然回头。
漫天的黄沙与爆炸中,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跌跌撞撞地、拼尽全力地奔跑。
黑夜中青年看不清他的脸,直到又一处炮火将低垂的云影炸开。
和身着黑色军装的将士不同,那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本是西装革履的,可现在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族、族长?”青年不可置信地说道。
不可能的,那个自己只在五军大比上遥遥望过一眼的大人物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他不该在霁月军营的地下城里避难吗?
徐青田不是九阶的叶惊蛰,他真的会死的。
惊疑甚至在一瞬间盖过了青年的恐惧,可机甲战士的枪口已经对准他了。
“不!”徐青田扯着撕裂的衣领怒吼着。
他踉跄地奔跑,一边高举着右手中的月戒。
刹那间那枚戒指绽放着莹白的光晕,一股奇异的射线扫描着徐青田瞳孔的虹膜,下一刻一位赤着双足的女孩凭空在他的身旁浮现。
她泪痕满面,仿佛真的具有生命一般。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女孩悲伤地喊道。
停止奔跑后,徐青田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气,一时间那个纵横捭阖的月族族长竟然因为脱力狼狈地瘫软在地上。
徐青田凝望着女孩虚幻的蓝色背影费力地说道:“这、这个国家不是只有月族这个空洞的名号,从里到外的,月族都是那个月族。”
女孩展开瘦小的双臂拦在仅剩的霁月将士和机械军团中央。
那个最强大的重型战甲在那双坚定的眸子下竟然真的停下了动作。
九百年前,叶堇、徐磐与李行云三人在废土上重建了月族,并带领着月族渡过了末日时代。而月族得以重建并领先发展的根本原因是三人在原月宫的废墟下找到了未受重创的月族备用中枢,也就是徐青田手中的那枚戒指。
而女孩正是在备用中枢中诞生的虚拟人格,也是智能生命体——
月。
月族的纽带从来都没有断过,哪怕是在那场几近归零的灾难中。
“可我终究来晚了一步。”徐青田痛苦地呢喃。
四周七零八落的残肢断臂还搭着浸血的残装,徐青田后知后觉地从泥泞的血泊中拔出双手,黑红的血液随着手心的掌纹缓缓地流到他腕上的机械表上。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徐青田和仅存的霁月将士猛地回头。
在他们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大批士兵,为首之人戴着狰狞的青鬼面具,正是从月宫归来的盖尔。
“找到你们了。”盖尔嘶哑地说道。
“族长……”青年恐惧地喊道。
在眼前步步紧逼的压迫下,徐青田从容地站起身来,然后面无表情地整理着已经满是尘灰的白衬衫。
男人提了提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而就在同一时刻,为首的重型机甲突然响起沉闷的机械声。
“炽天使已连接。”
那是相隔千年的呼唤。
从此刻开始,整个机械军团为月所用。
“炽天使!快到上传的定位去,而剩下的战士们……”
女孩看了一眼沉着的徐青田。
“杀死他们。”西装革履的月族族长轻声说道。
“轰隆隆!”
由于机甲战士的动能在百年中几近枯竭,所以它们不能向全盛时期一样肆意的翱翔,但此刻它们奔跑时造成的情形仍像地鸣。
地鸣之中,徐青田缄默地低下了头。
……
“谢谢你们。”徐青田轻声说道。
青年惘然地说道:“我们比不上这些机甲,只是毫无目地送死罢了。”
徐青田想拍拍他的肩膀,可是青年的肩膀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座城市还有很多幸存的人,他们的生命因为你们得以延续。”
“可他们、他们、一条命只能让他们多活一秒而已。”
“就为了这一秒,值得吗?”
……
“不值得。”徐青田摇摇头说道。
“这一秒啊,是数千万人、数亿人的一秒……可还是不值得。”
“因为不值得,所以鲜有人做。”
“可为什么还是有人、总是有人呢……”徐青田哽咽地说道。
“因为不值得,所以伟大,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我敬佩。”
“向你们致敬,向英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