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抚着龙头，一整截染血的剑身从百融的额头拔出。
他褴褛的衣裳上沾染着黏稠的血污。
江眠缄默地看着百融的生机在随风弥散的骨粉中慢慢消逝。
他踩着龙首仰着头，澄澈的眼眸倒映着整片星空。
……
江眠的太阳穴疼痛欲裂，但疼痛这种东西现在在他看来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在那段近乎于永恒的时光中，江眠的记忆都在无数次的毁灭与重塑中差点崩溃。
有那么一段格外漫长的时间，江眠不记得他的名字、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不记得九九乘法表、不记得那些本该根深蒂固的要被他带到坟墓里跟他一起腐烂的东西。
江眠只能无神地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潮面，然后在不停歇的痛苦中不断地煎熬。
眼前挥舞着刀刃的黑影焦急地对他说：“死了就可以解脱了！”
江眠已经听不懂它到底在说什么，只觉得这声音和潮水一样嘈杂。
他空空如也的脑海中只剩下两个绝不能忘记的人。
江眠想着她们，绝望的黑潮竟然就会泛着粼粼的微光。
……
真美。
江眠突然就想起了这个久别重逢的形容。
他知道只要稍稍放松所有的苦难就都结束了。
他没有这么做。
……
“我撑过来了啊。”
他有些颤抖地蹲下身子，遗失的记忆终于被全部找回。
江眠感慨地捂着脸，晶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没等他缓过来，蓦地一整颗绽放着红色光晕的晶体停在江眠的眼前。
传说中亚龙种之王的身体内蕴藏着拥有着无上伟力的龙晶，但作为末代亚龙王的百融还远远达不到那种高度。
所以眼前的这颗晶石是一颗八阶以上九阶之下的伪龙晶。
江眠站起身来轻轻地握住它，眼角的泪水浸湿了破败不堪的假面。
他的精神在此刻升华。
【红】李广 LV.100
【红】辛弃疾 LV.100
【白】刘五二 LV.100
……
赶来的阿卡琳娜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居高临下的清隽青年。
散发着清香的赤红血液从莫邪的剑锋缓缓滑落，江眠踩着百融的庞大尸体，淡淡的银色月晕洒在他满是黑斑与污渍的斑驳假面上。
江眠舔了舔唇，像是故事结局的反派。
与猎人联盟对峙了几百多年的那头九阶的黑龙……死了？
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上除了言渡还有谁能杀死百融……
阿卡琳娜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眸，一柄镌刻着神草的八阶长枪在她的身前缓缓浮现。
江眠轻轻撇了阿卡琳娜一眼，眸子凉浸浸的。
夜色之中，长枪草华散发的淡淡光晕让江眠得以看清她黑色的优越五官。
江眠从未见过她却也马上知道她是谁了。
阿卡琳娜浑身散发的比起徐梨也要强上数百倍的冷冽杀意仿佛要深入江眠的骨髓。
“伪龙晶么……”阿卡琳娜舔了舔黑紫的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无论眼前这个人到底有怎样的理由，他也必须交代在这个地方。
毫无底蕴可言的西尼兰最强大的武器也就是她的八阶长枪草华了，否则猎人联盟也不会在茫茫尘世中寻找奥修斯之墓寻找了百年。
她握住草华，整片星庭像是审判异端的裁判所。
和江眠初遇使徒二十三的时候不同……
此刻整片灿烂的星空只是在为眼前这个婀娜的女人闪烁。
明明江眠的气息看起来最多不过八阶的样子，但看着那双淡然的眸子阿卡琳娜还是恍惚了几瞬。
阿卡琳娜不是像使徒零一样的人造九阶，“星庭”也不是像“王域”一样的特定领域。
皇帝的赫赫威仪没有办法威胁到眼前这个杀意凛然的女人，何况祂似乎也悄然消失了。
再是技法无双的八阶百分百会被九阶碾压至死。
“穷途末路了么……”江眠勾唇说道。
江眠看着阿卡琳娜眼眸中嗜血的赤红之色，他就知道已无任何和解的可能。
可万年的折磨都始终无法彻底将他杀死，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放弃。
他绝对要活着回云澜。
江眠展开右臂，莫邪剑柄还未凝结的黑色丝线从他的手腕开始渐渐缠绕着他的身躯。
那就再战吧。
江眠的眸子再也无法潋滟着那种至高无上的金光，可阿卡琳娜却依旧晃了晃神。
因为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好像藏着一座囚禁神祇的牢笼。
……
哪怕这个青年的气息再是微弱，哪怕他依然在九阶之下。
他终归杀了百融。
看着那双眸子，阿卡琳娜知道自己丝毫怠慢不得。
于是她谨慎地插了一嘴。
“你究竟是谁？”阿卡琳娜冰冷地问道。
“江眠。”清瘦的青年轻声说道。
他想现在也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起码这是对一位九阶至少的尊重。
江眠用还未附着甲胄的左手一把子将斑驳的假面扯下，无边的夜色中突然绽放出一抹梦幻的幽蓝。
摄人心魄的光晕下，那是一张漂亮至极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