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收回思绪。
包容万象的光屏侵占着霁月操场之上的整个浩瀚天空。
他忽而觉得有些心悸。
花月之后便是霁月。
大屏上修长挺拔的俊秀男人抿着薄唇。
李渔的右眼睑下长着一颗浅淡的黑痣。
这还是江眠第一次见到这位雾月军主。
他的瞳孔开始发散。
与西国的三线作战中,一路是赛琳战场,一路是群山战场,而最后一路就是离州的雾月叛乱军。
虽然陈令在云澜大殿前被叶桃李所斩,但他多年来在雾月暗中豢养与通过摄魂策反的分裂军多达整个军营的六分之一。
在这场措手不及的乱战中原雾月第一师师长被叛军暗杀。
徐迁缄默地跟在李渔身后。
在徐青田当上族长之后他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徐迁如今已然是月族名义上最尊崇的世家子弟,可在他平静的脸上看不见哪怕一丝一毫纨绔的骄狂。
徐迁提着那柄名为春意的长剑,隐鞘的墨绿剑身已然涤过数百人的鲜血。
春意斩断的不仅只有叛军的脖颈,还有他在那五军擢选上如同野狗般屈辱的过往。
……
至此,五大军营悉数登场。
在出战名单公布之后,肃杀的将军们凝望着台下齐聚的新星。
此时此刻霁月操场全然据有五军的现在与未来。
嘹亮的号角声中,尘世的记忆莫名涌上江眠的心头。
「秀才,我恨我没有多读点书。」
「清平乐·题上卢桥。」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阑珊。」
「喧嚣之中,那位老人有一双怅惘而凌厉的眸子。」
江眠头痛欲裂,五脏六腑像是被凌迟于森冷的刑台。
他全身上下的青筋暴起,清隽的面容苍白得就像是悬停十日的浮尸。
“江眠?江眠!”
……
徐迁手中的春意裹挟着无尽的盎然剑影,沈繁在路芳设置的庇佑机制保护下仅撑了一剑就狼狈地倒飞出场外。
霁月将士齐整且高昂的鼓舞下,整个大比的气氛推至高潮。
……
江眠的身躯像是被千刀万剐,可是灵魂却好似在这人声鼎沸中升华。
“公、公主……不……用管我。”
江眠战栗地握住叶桃李伸来的瓷白手腕。
“我、我就快要看见了……”
“浔姐!”
叶桃李颤抖的声线在霜月与霁月两军对峙的号声中吞没。
……
苏伐紧攥着手中长剑,一双灿如春华的桃花眼在迷离的光晕中似笑非笑。
池砚的身形在这耳晕目眩的光华中如鬼魅般流转。
……
陈浔在呼唤下回头,江眠的七窍流淌着断线的赤红血珠。
他猛的站起,相隔千米之外的叶子刹那间脸色大骇。
彼岸。
他的掌心不受控制地长出了一朵妖冶的曼殊沙华,猩红的血海隐隐有从整个霁月操场漫出的迹象。
叶子冷峭的五官在刹那间凝滞。
清冷破碎的叶桃李,将要动容的陈浔。
场下杂糅的刀光剑影。
此刻时空停止,好像有什么东西降世。
霁月操场万人静默。
死寂之中,那本置于储晶的《宋词精选》忽而窜出。
书页剧烈翻动之下,无数的文字在广袤无际的霁月操场中跃动。
天空之中实时转载对决画面的大屏霎时间光影斑斓,像是记载漫漫人生的胶片。
浮光掠影的文字开始组成一句句豪放不羁亦或是情深缱绻的诗词。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不恨古人无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
“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
“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
静止的空间遽然泛起粼粼的涟漪,有人从云中来。
……
天空之上似塞外似官场似田野。
说不清那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甲胄、官服、长衫、农衣、官服。
愤懑、轻狂、郁结、怅惘、振奋、遗恨。
衣裳与情绪在他明灭可见的身躯之上疯狂转换。
吟诗作对、刀光剑影。
老人病苦的脸庞逐渐透着生命的血色,他沧桑的褶皱在步伐下散去。
他逐渐朝着江眠靠近。
江眠脸上艳红的血珠化为凝实的齑粉弥散。
那段绝望而逐渐衰老的惨淡日子如这些血珠般被摒弃。
他深深地凝望着眼前这片他朝思暮想的军旅生活。
重归韶华的青年朝着江眠伸出右手。
公子世无双。
……
“鲸饮未吞海……”辛弃疾微笑着说道。
二人的身影在斑斓的光幕之下融合。
悬停在半空的《宋词精选》猛然落地。
霎时间狂风大作。
回过神来的叶子猛然将彼岸领域召回,那朵恣意摇曳的曼殊沙华化为虚无。
在苏伐凌厉攻势下池砚最终败北。
收剑的明媚少女忽而惊恐地抬头看着染着剑意的苍穹。
……
“剑气已横秋。”江眠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