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道黑色的阵法却如同镜子般猛然破碎。
血泊之中,源流萤猛然起身。
殷红的血液渗透进墨色的和服,他看着惊慌失措的侍从们神色从容。
“傀儡,是没有资格在这九川中逐鹿的。”源流萤微笑着说道。
他朝着这座隐匿在夜色之下的繁华城市挥袖。
“好像快要赶上你了呢。”源流萤朝着南方轻声说道。
……
按照一开始旅行的计划,终点便是泰山了。
为了能在泰山之巅看到旭日东升的万丈霞光,江眠和江摇光在充分休整后下午才从检票口上山。
虽然还没见到泰山的真面目,但是山脚的景色就已经足够美丽。
“哥,怎么了?”江摇光看着江眠兴致不高的样子询问道。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江眠揉了揉眉眼轻声说道。
或者说在飞机起飞离开地面的那一刻,江眠的内心就如同擂起的战鼓般轰隆作响。
即使在京城拐了一个所谓的觉醒者,回到尘世的节奏也显得平缓与寡淡。
什么京城叶家、什么先天宗师。
委实是有些太过无趣了。
在九川的这段日子灿烂得盖过了江眠过往二十多年的人生。
在霜月,推开宿舍的大门便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雪与血铸就了江眠短短几月的军旅生涯。
在接连不断的杀伐与屠戮中,《黎明》的姜面成为了月族的江眠。
和江摇光团聚的江眠特别特别高兴,但自从高考那天之后江眠的心里就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而在此时此刻,这种情绪高涨到了顶峰。
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个不太寻常的夜晚。
万念俱灰的江眠看着榕城图书馆大门上倒映的杀意凛然的将军。
然后又在冥冥之中扯进了那片名为桂魄的月族边境 。
「濒死的青年仰望着闪烁的天空,天空之上投影着三人。」
他永远不会忘记的。
秀才、卖炭翁、将军。
元和二年在冰天雪地惨然逝去的刘五二如今成为了真正的英雄,而李广也在玉关与群山两次关键战役之后击溃了相隔千年的绝望宿命。
哪怕是最后出现的朱棣都在与百万将士并肩作战之后仰天长啸地挥袖离去。
可江眠最早遇见的秀才却依旧停滞不前。
那个熟悉的头像缄默地停留在江眠的意识深处。
明明在一开始江眠最喜欢召出秀才,毕竟将军杀伐气太重,而卖炭翁的面容有太过可怖。
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面对的敌人变得越来越强大,而江眠掠过他的次数便越来越多。
哪怕在被绵延不绝的野鬼啃噬殆尽的绝望关头,江眠迫不得已召唤的秀才也不过是强撑了一瞬。
江眠根本没有时间操控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角色。
就像他对秀才的称呼,江眠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怎么可以连名字都叫不出呢。”
江眠看着眼前朱红的文庙梦呓般喃喃。
桂魄战场上技法无双的江眠重现将军天下无敌的射术从而知晓了他的名讳,而在霁月演武场那黯淡无光的一箭诉说着李广那荣耀却未被赋予荣誉的一生。
茫茫白雪之中,那间破败不堪的茅草屋停止了饱含痛楚的苟延残喘,两个普通的灵魂在拥抱中相互救赎。
而在《黎明》总决赛的现场,江眠举起金黄的奖杯,就像是举起至高无上的权柄。
他想对秀才真正做些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始终无法猜透秀才解除禁制的关键是什么。
“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泰山上几乎都是高考后四处旅游的高三生和放假后结伴游玩的大学生。
江眠浑浑噩噩地登上那一层层似乎永无尽头的台阶。
但泰山总归是要走到头的。
他们要看天空从淡蓝变得橘黄,要看黎明破晓的第一簇阳光和冉冉升起的红日。
但为了这一瞬的旖旎景色要渡过一段漫长的黑夜。
江眠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就当是地震前的预警吧,以至于跟在江摇光窈窕背影后的他有些忧心忡忡。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江眠和江摇光靠着储晶里的充足补给走完了将近七千多个台阶。
十八盘的台阶有些陡峭,江眠搀扶着江摇光走完了一段。
夜色浓稠,两人终于来到了玉皇顶,但是四周已然是人山人海。
“终于爬到泰山的终点了!”牵着妈妈的小孩兴奋地喊道。
可“终点”这个词在江眠的耳中却有些莫名的刺耳。
江眠慌张地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日出,可他却在不断亮堂的天空下痛楚地煎熬。
……
终于天光乍亮。
白昼提着一盏红霞万丈的明灯从天色尽头徐徐走来。
世界簇拥着初生的太阳。
所有人拿出手机开始录像,站在青石之上攥着矿泉水空瓶的江眠淹没在万人赞颂的声响。
“泰山自古以来便是帝王封禅之地……这未免太过僭越,小民实在是有些承受不起。”
“不过既然都走到这里了,让这样美丽的日出之景当作是我灵魂最后的归宿也好。”
一道突兀的沧桑声音从身旁传来。
江眠猛的转头,在包括江摇光在内的无数人仰起的手臂之下——
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比江眠要矮一个头。
他背着箱笼,穿着一袭簇新的方巾与蓝衫。
老人的手上拿着一本翻烂的《四书集注》。
像是一位进京赶考的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