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帝姬没搭理身边的宫婢究竟是什么心思,横竖她是主子,主子是不需要在乎底下蝼蚁的心情的,她在自己的寝殿里恣意坐着,丝毫没有白日里那种端庄做派,但是却格外惬意,她在等候被打发去监视沈照的小太监的回话,而那小太监也没有辜负这位帝姬对他的期待,很是迅速地带回来消息:“沈王爷从始至终并未外出,窗上灯影有两人,时有说话声。”
得到了令人满意的消息,这位寿康帝姬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去跟太子哥哥说一声,明日我要在宫中办宴,让他早些来,不必带上嫂嫂,免得扫兴。”
伏侍她的宫婢不敢怠慢,连忙吩咐负责跑腿的小丫鬟从宫殿中跑去东宫通传:虽然此刻有宫禁,但作为天子最宠爱的子女,她与太子都可以将这宫廷里绝大多数的规矩视若无物。
与此同时,沈照翻窗回到自己的住处,蒋远致见他回来,这才让坐在自己对面侍卫退下,又很是松了口气:“方才伏侍你的那个小太监险些就要闯进屋中,好在我这国公之后的身份到底还有几分重量,堪堪拦住了人,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你将替嫁之事与裴家娘子说了没有?有没有露出什么蛛丝马迹让那位寿康帝姬察觉?”
“不曾,她来的时候我躲避的及时,没让她抓到尾巴,今夜有劳你了。”沈照一面更换衣服一面开口,见到蒋远致脸上那种暧昧的神情,本能解释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与她未曾有什么逾越的地方。”
蒋远致不置可否,自顾自给自己斟茶:“究竟是没有,还是你压根连一亲芳泽的本事都没有,才不得不做一个君子?”他吃了口茶,微微一笑,“要我看,那位裴娘子对你未必无情,只不过这方面与旁人迥然不同罢了,局外人看得才明白,她见着你在宫中的时候,分明是松了一口气的,若是一点情分也没有,何至于有如此表现?”
沈照不欲在此时与这还不算相熟的盟友谈论男女私情,伸手给自己斟茶,又缓缓道:“在宫中要提防的何止是康贵妃母女两个,太东宫那边也要谨慎小心。”他见蒋远致面露疑惑,便将原先太子与裴霈之间的些许纠葛娓娓道来,“现如今可算自投罗网,人就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咱们那位太子是什么脾性,我想你会比我更清楚。”
蒋远致此刻颇有上了贼船难以逃离之感:靖国公府虽然有心做些以下犯上的谋逆之事,却也未曾想过这么早就跟太子这等仅次于天子的皇室中人对上,他现在连破坏康贵妃母女两个的筹谋都要谨慎小心,却让他要直接与国之储君唱反调?
这位原先还有闲心打趣沈照的王孙贵族,脸上不可避免的浮现出苦笑:“王爷……这可就不地道了,原先办事之前,您可未曾说过,还要牵扯东宫,现下却突然闹出这档子事情来,若是被太子知晓察觉,牵连国公府,还请王爷宽恕我违背盟约之罪。”
蒋远致看着沈照,神情中第一次流露出身为世家子弟的冷淡,他看着沈照,仿佛只是在看一件物品:毕竟那位东宫是什么手段,但凡有参与在朝堂之中的人,都不是不知晓,当年尚且还有一位颇得天子宠爱的瑜贵妃,在太子尚且年幼之时妄图下手加害。
如今的结局,便是查无此人,而从始至终,太子都未曾借助任何外力,哪怕是他的皇父,对他极其疼爱的天子,也不曾在这件事上提供任何依靠,直到太子将瑜贵妃料理干净后,天子才出面,将瑜贵妃身后对太子蠢蠢欲动的母族一网打尽。
“吾儿似虎豹,燕雀安能撼?”
这是当年天子谈笑间将瑜贵妃母族剿灭时对太子的赞誉,这么多年来,太子虽然行事愈发荒诞不经,但是从来没有露出任何庸碌之态,他是愈发锋锐的刀剑,只不过性情不受拘束,伤人亦能伤己,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被御史台不住弹劾,虽然那些弹劾太子的臣子事后或多或少都被天子暗中处置,但也改不了朝野上下对这位太子的风评转化。
“你们靖国公府既然想着要做那等杀头大事,如今畏惧太子,又如何能成事呢,1况且你们能查到她的身份,难不成就未曾探查清楚原先她在闺中的事情?”
这些话倒真的问倒了蒋远致,要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负责,而在探查裴霈身份的时候,也确确实实未曾探查裴霈未出嫁前的诸多事项:因为他始终觉得,经历裴家大变,且如今又已然出嫁的一个裴家女郎,纵使原先云英未嫁之时有些什么事情,也理应断绝干净了才是,没有那个必要劳心费神。
谁知竟红颜祸水到了如此地步!
沈照像是没看见蒋远致脸上的僵硬一般,自顾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事已至此,世兄就算有什么想要逃离的念头,只怕也是不能了,且不说太子如何,既然世兄已经知道了我的打算,想要轻易脱开手,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他的目光落在蒋远致的脖颈上。
这一瞬间,蒋远致如芒在背。
“自然不会,我与王爷既然已经定下盟约,也绝不是那等轻易背弃的小人,王爷请放心,纵使太子要横插一手,我们蒋家也一定会好生护住裴娘子,不让她在宫中、出什么岔子,但是替嫁犬戎之事,还是要王爷自己处置干净,毕竟我们蒋家今非昔比……”
蒋远致改了口风,而沈照也知道,原本就与蒋家没什么香火情分的自己,能够在此刻暂时的压制住蒋远致,已经是能够做到的极限,蒋家没有必要为着这件事出大力气,真正能够处理好替嫁这件事的,始终只有自己。
他放下茶盏洗漱,而蒋远致的僵硬表情也在沈照转过身后的那一瞬间消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