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江月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看着头顶百子千孙花帐,她眼神空洞,但窗外却传来美人扑蝶的嬉笑声,春光暖融融地照进屋内,她却只能如同死人般躺在仿佛是棺材一般的花帐下,木然的盯着头顶灰蒙蒙的一片,若非胸膛还有起伏,她与死人也相差不大。
她伸出手,藏在衣袖下的手腕仿佛只剩一把骨头,青筋与骨节突兀的被薄薄一层肌肤笼盖,蔺江月伸手勉强扯动放在床边供她唤人的铃铛,清脆的铃声响起,但并没有人来,门外的嬉笑声愈发明显:“娘娘叫你们呢,还不去伏侍?只顾吃酒耍乐,仔细娘娘大好,扒了你们的皮!”
这声音清脆甜美,蔺江月却厌恶至极的闭上眼睛:那是如今正得恩宠的林良媛,大有一跃成为太子侧妃的架势,素日里两人本就不大对付,下人惯会见风使舵,如今自己小产失宠,林良媛却风头正盛,自有自己的苦头吃。
但她并未动怒,而是躺在床上安静地合着眼睛,不多时,一阵急促匆忙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紫芝撩开花帐,面孔亦是沉寂:“娘娘且放心,净业寺祈福之事已经安排妥当。”她顿了顿,颇为担心的看着消瘦许多的蔺江月,“……但娘娘万万要保重身体,以待来日,您如今还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不必畏惧任何人。”
“太子妃?若是再不下功夫,还不知这太子妃的位置能不能坐的稳当,哥哥可曾查出什么了?”蔺江月轻咳几声,向紫芝要水漱了漱口,“想来未必有,他如今何等在乎那裴家贱婢,原本该擒下她送来东宫以讨太子欢喜,却自己金屋藏娇,浑然不顾我这个嫡亲妹子的死活,何况是邱氏那个蠢货。”
她料想的不错,紫芝闻言也只得缄默,片刻后才试图转圜道:“世子如今没有真凭实据,自然也不好发落人,况且世子妃如今也落了胎儿,只怕当真是巧合。”
“若真是巧合,裴家那位的运道,做个皇后娘娘也使得,这般一箭三雕,坏了我在东宫的好事,弄掉了邱氏的胎儿,又拿了管家权,你猜猜看,还要多久,她就能借着淮南王府的手,为裴家奔走?”蔺江月苍白消瘦的面孔上满是讥讽,多说了几句话,便忍不住咳嗽起来,面孔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挥挥手,示意紫芝出去,“你找个机会回一趟王府,跟母亲通气,总不能坐视裴家贱婢做大。”
紫芝应了,又给自家主子喂了些温水,伏侍蔺江月睡下,方才起身,轻手轻脚地掩门而出。
正在外头扑蝶嬉戏的林良媛见着她来,也没拦路,只是嘴角含着一缕冷笑,看着这位太子妃身边的大丫鬟离去,等到紫芝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推说疲乏,领着丫鬟径直回屋。
“咱们这位太子妃娘娘,聪明面孔笨肚肠,姿色虽比不上原先裴家那位,却也比我好得多,如今太子却看她一眼都嫌脏了眼睛,这才嫁进东宫几年,就把自己弄成个黄脸婆,还一心想着依靠娘家,也不仔细掂量,如今是在何处。”
这位林良媛语气嘲讽,一口喝干了侍女递过来的蜜水:“今日打发那位,多半又是想着回娘家求援,真当太子不知?”
“可是娘娘,太子妃的兄长毕竟……”伏侍林良媛的婢女欲言又止,神情有些犹豫。
“他是厉害,可如今连个王爷都不是,淮南王更是长期身在封地,淮南王妃年轻时听说也是个拈酸吃醋极其厉害的主,手底下几多妾侍性命,如今她常年不在淮南王身边,淮南王想必早有爱宠,说不得已然对淮南王妃所出的世子厌恶至极,若是没了世子的位置,再如何厉害能怎样?”林良媛又吃了口果茶,愈发不屑。
伏侍她的掌事宫女只得赔笑:自家这个主子出身不高,有时候眼皮子未免太浅了些,委实不是什么好前途的人,只是自个儿分派过来,自然也没有什么挑选的本事。
……
这厢裴霈对过账,亲自挑选出要送去给淮南王妃那处的份例,一行人正待往淮南王妃居所走,冷不防兰锜拦着去路:“姨娘可是要去给王妃娘娘送东西?世子说了,如今姨娘身份不妥,不便多多打扰王妃,还请姨娘将东西给我,我去送上一送,也免了姨娘为难。”
蔺江陵不让自己见淮南王妃?
裴霈挑了挑眉有些疑惑,她只听闻淮南王妃与邱氏之间有些事碍于邱家的颜面,淮南王妃便被约束着近乎禁足,但按说今日要去见淮南王妃,并不会让淮南王妃脱离软禁,怎得又不肯让她也见上一见?
“姨娘莫要疑惑,只管照做便是,如今还是世子当家,您不要想太多。”兰锜含笑,摊开手掌看向裴霈,眸子里满是冷意,“姨娘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莫要给世子添麻烦,才是第一要务。”
裴霈没说什么,径直将手中物件递给兰锜,旋即便带着半夏等人打道回府。
不去见淮南王妃也好,如今正巧来看看那位刘大姐托付给自己的丫鬟背后,究竟有什么值得挖掘的东西。
“给姨娘请安。”
王灵秀用红头绳扎着丫髻,跪在裴霈跟前结结实实的磕头,她生得只能算清秀,跟诸多在院内伏侍裴霈的姑娘丫鬟比起来,还是显得稚嫩且笨拙。
裴霈让她起身,见她脸上还一团孩气,又让半夏拿来糕点递给她,先问了王灵秀几句寻常话,才不经意般开口:“你家奶奶如今身子骨可还好么?听说她老人家这么多年过得很不容易,原先既然伺候过世子,总不能亏待了去。”
王灵秀那张颇为拙稚的脸颊浮现出一点茫然,紧接着攥了攥手掌:“她、她老人家身子骨还好,只是有些记不清事,话也说不清,心情好时给糖吃,要是不痛快,是要挨打的……姨娘还是不要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