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半分不曾遮掩,伺候在屋子里的乳母连忙让伏侍着的小丫鬟都离开,凑近安抚道:“那蹄子本就身子不好,娘娘何必急于一时处置她?只消用些小手段,让她难以受、孕,况且女子若是月事艰难,日后也有难受的时候,您不必脏了自己的手,且世子如今正看重,若是教世子晓得您下手,难免伤了夫妻情分。”
“连避子汤都未曾给那个贱婢准备,世子与我,还有什么夫妻情分?我就知如此,他们二人在成婚前便暗通款曲,否则以世子那般外热内冷的性子,怎可能接二连三救她。”邱氏惨笑道,“况且她生得那样好,虽说女子韶华易逝,可到底她年轻鲜嫩。”
乳母见邱氏隐有癫狂之态,急忙轻声宽慰:“但也何必急于一时?府中尚且有王妃在,谅她也翻不出什么妖风,况且咱们还有嫁进东宫的那位姑奶奶,旁的不说,姑奶奶最是能拎得清,您想想,若是太子妃娘娘知道了那个贱蹄子的身份,焉能容她?”
这位老人尚且还有隐忧未曾说出口:这位挑起破落淮南王府的姑爷绝非色令智昏之辈,那以孤女身份博得姑爷青睐的女子,除却皮囊,理当有更值得让人警惕的东西在身,但显然,自家姑娘全然想不到这一层。
她不得微微叹气,却不敢让邱氏发现任何端倪。
“对……还有太子妃娘娘,我还有娘家。”提及蔺江月,邱氏的眼睛瞬间发亮不少,她坐直身躯,扭头去看乳母,“替我梳妆,我要去见母亲!”
自己要借刀杀人,就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夫君知道是自己动的手。
次日,裴霈又是浑身酸痛,好在邱氏似乎觉得眼不见心不烦,很是利落的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能让她养足精神才起身,然而方用过朝食,半夏便带着消息来了:“正房派人来说,等开了春要请太子妃娘娘来赴宴,让您准备齐整。”
开宴?
裴霈慵懒地眯了眯眼睛: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邱氏跟蔺江月素来交好,如今自己已经跟邱氏打过照面,但却始终未曾等到蔺江月来兴师问罪,想必是蔺江陵也不愿意沾惹麻烦。
而邱氏又怎么会坐视自己做大?
且自己侍寝之后未曾饮用避子汤。
看来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裴霈倏尔微笑:不怕邱氏来,就怕邱氏不来,若是邱氏不下手,自己要在不触怒蔺江陵的情况下避孕,委实有些难度。
“你去回话,一切以正房那边马首是瞻,无论世子妃娘娘想要作甚,咱们都极力配合。”
半夏应诺,打起帘子亲自去回话。
裴霈收拾过后,虽浑身还酸软的厉害,却到底不愿再躺回榻上,索性寻出材料来制香。
她一面研磨香药,一面微微走神:昨夜到底疲倦,此刻难免深思倦怠。
如此恍恍惚惚间,她不自觉便想到来京都的这几年冬日。
除却沈照因所谓谋逆之事不在京都的时间,每年冬日,似乎都有沈照的影子。
屋外又开始下雨,雨打芭蕉,平添无源愁绪。
湿气从窗外撞进屋内,裴霈扫了眼正在小釜上沸腾如鱼吐泡的香汤:“半夏,关窗去。”
话音才落,窗扉闭合声便响起,裴霈正待赞半夏如今办事老道,屋中却不期然翻涌起带着湿冷意味的茉莉香气,裴霈握着小杵的手骤然停顿。
“我替你关窗,裴娘子怎连声谢都不道?”
裴霈霍然转身,果见沈照湿淋淋立在身后,仍旧是玉红的衣,乌青的鬓。
……我这是怎么了,心口好酸。
她本能伸手捂住胸口,妄图按下自己明知故问的反应,眼圈却不自觉红了。
年年冬日皆见君,而今再见,物是人非。
沈照见她眼圈泛红,当即便要迈步向前:“怎得?可是外头冷风吹着你了?”
“沈……”裴霈如梦初醒,猛地后退一步,抵上案桌,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称呼他,只得草草寻了个最寻常的称呼,“沈郎君,我已是蔺世子妾侍,还请郎君自重。”
室内烧着地龙,哪怕方才开窗,也温暖无比,故而裴霈露出一截雪白颈子,上头暧昧痕迹分明,沈照目光当即便落在上头。
察觉到沈照的凝视,裴霈反而更坦然些:“郎君想必也已经看见,还请郎君速速离去。”
“你要不要跟我走?”沈照却突然发问,他不退反进,那股熟悉的香味在温暖空间内越发浓烈,他的眼睛看着诧异恍惚的裴霈,又问了一句,“不做侍妾,做将军夫人,做我的王妃娘娘。”
裴霈几乎要疑心自己听错,她知道沈照如今能出现在京都,想必是平江王府的事情已然解决,但他怎么敢!
怎么敢在淮南王府中,说出这般让外人听见便会身败名裂的话?
暗夺人妾,这个名头扣在谁头上,都是灭顶之灾。
况且若是自己跟他走,裴家又该如何?
“王爷,当日你离京时妾是如何拒绝你,如今便还是如何,妾慕富贵,片刻不能离。”她刻意唤了自称,试图以此提醒沈照。
然而沈照却像是全然未曾听见一般,他盯着裴霈,倏尔轻笑:“骗子,从一开始就在骗我的骗子,柔弱无害是你装的,如今爱慕富贵又是你装的,若是真有心恋慕富贵,何须回此牢笼?裴家夫人必然给你留了足够的银钱,你自己过活,岂不自在?”
心事被戳破,纵使是裴霈,也难免俏脸绯红:“郎君莫要以为是妾知心人!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姑娘,外头落雨了,可要奴婢关窗?”
正在沈照欲要开口时,半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生生遏住沈照言语,他只得含笑看了眼裴霈:“我也同你说过,我长在边关,京都这些规矩束不住我,况且我还有一番道理,只待来日,再说与女郎来听,到时自知知心与否。”
他当即开窗而去,临走前还不忘替裴霈关上窗户,霎时间,屋内便只剩裴霈一人,裴霈握手急喘,好半天才为半夏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