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舟中,裴霈仍在与灵邱帝姬对峙,清风微拂,灵邱帝姬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被不耐取代,她凝视着裴霈,姿态越发端庄:“看来霈姑娘是不愿意听本宫的劝说,势必要与本宫作对到底了?”她看着裴霈,只等这位臣工之女给出答案。
“臣女的意思,还是要同长辈言明,决不能自作主张。”裴霈不为所动,这位灵邱帝姬连让自己将此事告知武王妃的勇气也无,分明有鬼。
而她的温和与顺从是有代价的,那便是所为只是不能够害了她的性命。
“灵息。”
裴霈的话已经足够让灵邱帝姬知道何为油盐不进,她挥了挥手,示意灵息略微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
她确切的怀着些心思:自从眼前这位女郎入京来,自家母妃便时常会关注,且从这位女郎入京开始,母妃也颇有些流年不利的意思。
不论是何种情况,都改不了她此刻迫切想要将这位妙龄女郎埋进故纸堆中,再不能见人,至于为自己替嫁之事,也绝不会因此受影响。
最起码,自己给了这个八字极硬的女郎一个良善祈福的名声,到时候那些蛮子能娶得这么个有好名声的女郎,本也不亏了。
裴霈微微后撤些许,而灵息已然上前,她看着这位分外美丽的女郎,面带歉意,手掌却极快向裴霈面颊扇去:“裴娘子,得罪了。”
眼见着这耳光就要落到裴霈脸上,霍璇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护住裴霈、
清脆的巴掌声里,霍璇本就消瘦不少的脸颊迅速歪向一边,她脸颊疼的厉害,伸手轻触肌肤时便疼痛难耐。
“你们倒是姊妹情深,但不知你还能吃几下掌掴?”灵邱帝姬眉梢微挑,脸含笑意如芙蓉,“灵息,注意点力道,总得让裴娘子长长记性。”
宫中轻易不掌掴旁人,若是要动手,自然有自己的手艺。
“霍娘子可千万小心些,日后面上瘢痕难消,莫要怪本宫未曾提醒过你。”她甚至饶有兴致地吃了口茶,“你若是毁了容,也千万莫要怪我才好。”
听得毁容二字,霍璇始终无所动摇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龟裂。
但她仍旧未曾从裴霈的身前走开。
裴霈握住霍璇衣袖,将她扯到自己身后,她的脸颊凑近:“灵息姐姐只管下手好了。”
她赌灵邱帝姬不敢当真毁了她的容貌,毕竟在康贵妃的筹谋里,自己是要替这位灵邱帝姬出嫁的,若是坏了她的容貌,要再寻一个好拿捏的相貌又不差的世家女子,未必有那么容易。
在她笃定地注视下,灵息当真顿住手掌,她含笑看着这位裴娘子,夸赞道:“当真是好聪明的小娘子,这样快就能寻出关窍,只是要罚人,何必动手呢?”
灵息的目光越过裴霈的肩头,落在岸边已经越靠越近的一叶扁舟:“啊……武王妃还真是担忧您这位毫无血缘关系的‘外孙女’。”
她的语气里所包含着的淡淡讥讽尚且未让裴霈品察出其中真正滋味,便已然将裴霈一道拖入水中。
“裴娘子出生江南,想必是极擅水性,奴婢不能冒着个险,便只好行此下策,还望裴娘子海涵。”
入睡前,裴霈听见灵息在她耳边呢喃,而她整个人被灵息死死按着,无论如何挣扎都难以浮出水面,水中喧嚣又寂静,她望见一抹玉红入水来,恍恍惚惚地,她竟难以克制的想起沈照。
哦,她想起来了,几次危难中,都曾见此颜色。
但此刻沈照不知身之所在,又怎会来救她呢?
水挤压着身体,争先恐后的向肺中竟流,那种疼痛与刺激下,裴霈的挣扎愈发剧烈。
灵邱帝姬立在船头,看着水花飞溅的湖面,侧头问道:“你方才与她不是姊妹情深?如今眼见着她溺将弊,怎也不下水去救?”
霍璇原本温润的眼,在历过母亲与姊妹的死亡之后,变得清冽如玉石,生死或许真能改变人的心相与面目,她微微的回转视线,笑容比湖上清风更清淡:“臣女、体弱,虽能凫水,但此情此景若要入水,岂不是枉付性命。”她又顿了顿,以一种与裴霈极其相似的语调开口,“且臣女相信,帝姬舍不得淹死了霈妹妹的。”
灵邱帝姬含怒而望,却见这出身霍家的女郎面孔如冰似雪,双眼冷冷凝视湖面。
在灵邱帝姬身后的那扁舟上立着的,正是武王妃,她年少随军,能开大弓射鹰隼,即使如今年事已高,却仍能够清楚地望见水中那处层叠荡漾如花瓣的衣摆是谁家女子。
气急之下,这位年老的王妃,竟直接抢过舟子手中舟楫,奋力前来。
灵邱帝姬腰间香囊不经意般落入水中,她竖起手指立在唇边,对着霍璇露出一个神秘而隐含威胁的笑:“霍娘子理应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武王妃就要来了。”
在这话音才落的瞬间,那位素有英武神气的王妃娘娘已然踏上舢板,这位年老的王妃,在京都待了几年,那股沙场中磨砺出的勇武与冷厉并不被富贵靡丽之所消磨,这位老人发黄的眼睛也并不浑浊。
灵息便在此刻搀着已然昏厥过去的裴霈浮出水面,她鬓发湿淋淋的,一双眼仿佛被水洗净,不再露出云山雾罩般的迷离与朦胧,而是显露出幽邃深黑的锐利,她微微的一笑:“王妃娘娘,奴婢救了裴娘子上来,您莫要担心。”
脂粉已然被洗去,武王妃看着这张素白却仍旧艳丽的脸,武王妃仿佛受了针扎,身形摇晃片刻,但她旋即又以冷漠且平淡的语调应对:“原来是你伺候帝姬。”
灵息的笑容微微凝住,怨恨如火般在眼底肆意燃烧:“是呀,看王妃娘娘待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孙女都能如此亲热体贴,难免教我这个名正言顺的人嫉妒,只是我也不愿伤长者之心。”
“你算什么名正言顺?”武王妃盯着灵息,那张年老而显得温柔宽和的脸露出锐利的讥讽,“自家外祖母多出不该有的心思留下的祸患,并非我家血脉,却总妄想一日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