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宝家的脸色一变,冲着裴霈讨好笑道:“些许小事,奴婢处置了再来伏侍姑娘可好么?”
这时候能有什么事?难道是针黹上的事情又闹了过来?
裴霈心念电转,笑道:“不知是什么事?若是针黹上那两个坏了绣品的婆子,赶巧今日婶婶唤我来,便是为了处理这事,我与您一道出去看看如何?若不是,我跟着您去外头,也好叫那起人看看婶婶待您的好。”
王进宝家的面皮微微抽动一下,有些不大愿意让这位年轻的主子跟着一道,真要计较起来,这件事是自己没有处理干净首尾,倒教那两个婆子弄出大乱子来,如今甚至引得这位老太太心尖上的姑娘来亲自处置。
这会儿偏又闹到自己门前,真叫这位小主子见了,怕是回去就要跟管家夫人说自己失职。
她陪着笑说道:“一些腌臜人,别脏了姑娘的眼睛,奴婢去处置也就够了,姑娘金尊玉贵的人,何必去跟茅坑里的石头撞一处?”
裴霈略作沉吟,颔首道:“那就麻烦您了。”
毕竟她今日来只是为处置那两个婆子的事情,而并非给王进宝家的一个下马威,自然也就没必要亲自处理,如今由着王进宝家的去处置,一方面回护了这位府中老人的面子,卖了个好,另一方面府中丫鬟婆子的关系盘根错节,如非必要,还是不要自己亲自露面来得好。
王进宝家的见这位小主子好说话,也松了口气,叫来屋子里那小丫头端茶递水,自个儿便打起帘子走到院子里。
果不其然,立在院子里头的正室先前因口角泼了茶汤好了整幅绣品的两个婆子,这档口似乎又掰扯不轻,一个脸上被抓破几道痕迹,一个被扯下来不少发丝。
看得王进宝家的都免不了倒抽凉气,只是对着这两个麻烦鬼,她脸上一点好表情也没:“你们俩作死别死我院里,今儿屋子里来了娇客,仔细恼了,扒了你们的皮,今日又是闹什么?绣品的事还没吃够苦头?”
那俩婆子听得王金宝家的呵斥,略显畏惧扫了眼紧闭门扉,被抓破脸的婆子凑上前来陪笑道:“老姐姐多担待,可别让主子看了笑话去,今日不是我要闹,是这泼皮无赖,非说我家那小子惦记她家姑娘,一来二去的,这不就……”
“作死的东西!”王进宝家的压低声音扫了眼被抓掉了头发的那婆子,恨声道,“你家小子是个什么德行你不知道?说不准还真惦记着人家来婆子的姑娘,府中爷们虽不纳妾,但也有规矩在,一个登名造册的丫鬟要如何婚配,哪里是能私下惦记的!”
这婆子嘴角一撇,很是不满王进宝家的媳妇偏心,嘟囔道:“可大奶奶房里那个春枝,攀了高枝不是?今儿还见大奶奶身边的瑞珠来催燕窝,大奶奶素日不耐吃这些,可不就是给春枝的?”
“分明是她来婆子自己不省心,想卖了姑娘去上郎君的床,她那女子素日里妖妖调调的,谁不知不是个好东西!”
这后半句话她未曾压低音量,当即就把个来婆子气得眉毛倒竖:“你满嘴胡吣什么!我家姑娘清清白白一个人,谁像那小女昌妇!不要脸的狐狸精,背主求荣,哼,那位也是个糊涂蛋,咱们裴家多少年的规矩,偏她猪油蒙了心要为春枝坏了,你儿子更是烂了心肝的混账,别的本事没有,爬他老娘的烂裤裆倒是厉害了!”
王进宝家的听来婆子骂的脏,当即拉下脸来去堵嘴:“你个不知死活的老货!屋子里那位的耳朵尊贵着呢,混说什么东西,污了贵人的耳朵,你担不担待得起?”
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那来婆子便不管不顾往屋子里冲,嘴里也嚷嚷个不停:“你年前收了这老泼皮的东西,打量大家伙都是瞎子不知道呢?上回绣品也是,分明是这个老贱妇自己闹着让人给她端茶递水才坏了事,你倒好罚你娘我的月例银子?平日里好性儿不与你们计较,如今倒骑到我头上来屙屎了?”
“赶巧今日姑娘在,我倒要看看姑娘是个什么说法!”
外头一片闹哄哄的,裴霈原本也没听清到底是个什么事,等来婆子撞开房门闯将进来,她才听得出一点风声,眼神当即就往王进宝家的媳妇脸上落:这媳妇慌慌张张,尚且没来得及遮掩。
裴霈才吃了一口茶,只觉满口留香,见得有人撞进来,当即就合上茶碗,使了个眼色给半夏,半夏顺势下榻,看似搀扶实则阻拦的拉着王进宝家媳妇的胳膊:“老姐姐莫要生气,这来婆子不识好心,非要闹到姑娘跟前,您是大夫人用熟了的老人,怎也不能污蔑您,姑且让姑娘听她说上一说,也不碍事的。”
王进宝家的媳妇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来婆子披头散发地冲到主子跟前。
裴霈倒还镇定,垂下眼看着来婆子:“你刚才说王进宝家的收了贿赂,是真是假?还有那绣品的事,你今儿过来又是为的什么?”
来婆子一听,便知这小主子尚且不晓得那点儿女官司,当即一五一十的说了,又恨恨道:“无非是因春枝攀上高枝开了这个头,几个小丫头片子心思浮动,但我家闺女却向来老实,年前早就回了大夫人,等今儿年一过,便放出去配她表哥,可恨这满嘴烂疮的下作婆子,自个儿的儿子烂裤裆,欺负我家姑娘不成,便满嘴喷粪,浑说我家有心攀高枝,要学大奶奶那处的春枝。”
裴霈眸光一敛:虽然早就知道春枝被收用这事瞒不过去,但未曾想到这个口子一开,却闹出这种事来。
不过现下要紧的反倒不是春枝这事的余波,而是这位内院管家之一收受贿赂的事。
裴霈目光往王进宝家的媳妇身上落:“方才来婆子说的话您也听着了,我年纪小,有些事倒真要问问您,当初坏了绣品的事,您是怎么处置的?且先说说。”她又一扬声,“半夏,去请抱琴姐姐到针线房问上一问。”
她又扫了眼碗中茶汤,但见颜色翠碧如千峰,心里头便先有了计较。
王进宝家的媳妇听裴霈如此口风,便知是要彻查,她忍不住剜了来婆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