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人理过账目，略略看了一眼时辰，问道：“将军今日可有说何时归府？”
“不曾，只是听将军讲今日有友人设宴，兴许晚间便不回来了。”伺候郭夫人的丫鬟当即回话。
郭夫人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已经彻底清空的瓷盘上：“去桃花胡同走一趟，就是上回裴家那姑娘说的铺子，买些酸甜口的茶点回来，再叫厨房备着醒酒汤与一碗火腿炖肘子，炖的软烂些，等将军回来时，好让将军垫垫肚子。”
京都这处虽是首善之地，但那些世家贵族宴会上，连个肚子都填不饱，自家将军多年领兵打仗，早就坏了肠胃，赴宴这种事最是磨人。
郭夫人摇摇头，又起身，打算亲自去厨房叮嘱几句。
伏侍她的丫鬟匆忙跟上，方才被郭夫人打发去采买糕点的女使，也忙不迭往外院去。
郭夫人挽起衣袖亲自揉面醒面，又打发门房去门口候着车马，只等郭将军回来，她便用那火腿肘子的高汤为自己夫君煮一碗面。
谁知门房还未来消息，被派去采买糕点的丫鬟就已回来，油纸包摊开在桌面上，郭夫人扫了一眼，伸手拈起一块，笑道：“果然是精细人，滋味如何暂且不论，这样子便做得极好。”
丫鬟看着自家主子，颇有些欲言又止，郭夫人见她神情有异，放下糕点擦净指腹，问道：“可是去采买点心时受人为难？怎这般神情？”
那女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地面，颤声道：“奴婢、奴婢在桃花胡同……看见将军带着一位小妇人上了二楼，那妇人、那妇人似有孕许久！”
“啪！”
郭夫人霍然起身，脸色阴沉如凝聚暴风雨的云团，方才还摆放在桌上的糕点因此被她拂落在地，绵软些的便已然碎的彻底，郭夫人的表情更是难看至极：“备好马车，我们去桃花胡同一趟。”
女使不敢耽搁，连忙吩咐门房去办。
……
“倒是苦了你，这些账本子本就烦人。”
裴二夫人亲自给裴霈递过去一碗加了百合香露的牛乳，又拿起裴霈才看完的账本帮着一道整理好。
裴霈顾不上饮用牛乳，只是埋头算账：裴家林林总总的丫鬟仆妇，并伺候郎君们的小厮长随，再算上各色把式，足有几百号人，其中账目繁杂，算起来委实累人。
她自己算过，才不免叹息：自己那位大嫂嫂这步棋走得确实阴，这样多的账本，她整理部分都累的够呛，若是全部压在二婶婶身上，只怕又是好一阵子离不开汤药。
“姑娘，铺子里出了点事。”
正在裴霈用过牛乳，正打算继续沉心算账时，从门外转进来的半夏开口道。
裴二夫人看了眼裴霈，自发转去内堂，并不留在此处打扰她们主仆。
“绛云事发了？”
裴霈撂下湖笔，揉了揉眉心发问道：“郭夫人是直接去胡同里抓人，还是偶然在铺子里撞见，当场发作？”
“仿佛是郭夫人身边采买女使当场撞见郭将军带着绛云，郭夫人便领着人，此刻正好把人堵在铺子里。”
半夏解释，又问道：“姑娘可要去看看？或者派青鹄走一趟，免得绛云嘴巴不严实，坏了姑娘的名声。”
裴霈摇头：“不会如此，郭夫人也不是蠢人，她既然带人去堵绛云，坏了铺子的名声与生意，又明知那铺子是我的，必然会把我端出来，以免银翘同她歪缠，绛云若是听见我与郭夫人有情分，她本就是多疑的心，到时更不会将我说出，以免我拿她祭旗再来讨好郭夫人。”
“不过倒真要让青鹄去忙一件事。”裴霈将王氏突然入道，荣氏顶了婚事的事情说来，“你让青鹄先向大婶婶讨个假期，得空跑一趟琅琊，亲自去查，这阵子对外就说青鹄身体不适，先把青燕拔上来伺候。”
说到这里，裴霈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就是如今办事不便的地方，此事她本能托人派个外院的管事去查，但因裴家没有其他氏族的规矩给郎君安排通房以示郎君成年参事，便只好以成亲与否为衡准。
成亲后才能外派管事办差。
裴家如今成亲的，只有自家大哥哥一个。
而裴霈冷眼看着，自家大哥哥虽然待荣氏也有不满，但新婚时到底浓情蜜意过，她要查荣氏，到底不便。
半夏应是，又提起熏球给裴霈熏了会儿薄荷冰片香醒神。
裴霈打起精神又开始翻看鱼鳞账。
荣氏今夜还是没能等到自家夫君归来用饭，她虽不用应付妾室，却也体会到那些被冷落的正房夫人守活寡的心思。
故而她满脸郁郁地回了屋子，有心叫、春枝来说话，又想起春枝如今处境，只得暂且按下心思，打算另外叫个丫鬟来打络子解闷，谁知春枝竟自己推开房门走进来。
荣氏还没来得及开口，春枝便颇有些急不可耐：“今日大郎君怎又没回来？”
“……他近日公务繁忙得很，恐怕是顾不上内帷之事。”荣氏待春枝一向好脾气又忍让，“你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春枝自个儿坐下斟茶喝了，才满脸不耐：“二房那个病秧子，将难缠鬼请去看账本了，恐怕日后她又的是手段来辖制你。”
“要我说，全跟那老虔婆脱不开干系，若是她愿意妥妥当当将中馈交付给你，也轮不着一个未出阁的黄毛丫头堵你的嘴。”
荣氏素来没什么主意，一听自己跟春枝好不容易谋划出的局面就这样坏了，脸上难免露出几分惶急之色，凑近了春枝问道：“那如今可怎么办呢？二婶婶既然有了精力，又是长辈，我若是要管中馈，少不得要她来掌舵。”
“还能怎么办？狠下心来自然有办法。”春枝扫了眼荣氏，颇为不屑地翻起眼睛：“这事你不用管，到时候我自然会想法子求了宋家那位贵人帮忙，哼，凭她二太太是个什么菩萨，我也要砸了金身嚼碎了咽下去！给我自个儿打个莲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