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查到了，原先定给六皇子殿下的是王家嫡出的那位姑娘。”
青鹄坐在裴霈对面，娓娓道来：“那位嫡出的姑娘喜好游湖，那日偏赶巧，游船起火，不得不投水求生，她自己本识水性，只是那主簿之子不知，看见湖上起火又有人落水，一头跳进水里。”
“如此众目睽睽下有肌肤之亲，容不得王妗不让出婚事，加之明面上，这位郎君撇开家世不谈，才情人品都是极好的。”
“明面上？”裴霈敏锐抓住要点，“私下有什么腌臜事？”
青鹄递过去一张纸，裴霈接过，迅速扫了一眼，便神情微妙：“在外包外室，还在金玉坊这等赌坊里欠了大几千两的外债，甚至还有……”
说到此处，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脸蛋一红便把纸张按下去：“这后头王婉做了些什么？”
“那位姑娘的舅家本就是地痞无赖，因那日您救下她后她在后宅里过得如意些才体面起来，这位王家的姑娘便给了钱让她舅家故意将王妗要出游的事露给这位主簿之子。”
原来如此，王妗对于这位主簿之子，自然就像恶犬面前的肥肉，王家就算已经有些落魄，家中藏资也绝不会少，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何况是王家。
但王婉当真是有些本事，这样一圈走下来，便是闹出什么，真计较起来，王婉干干净净，一点儿不沾，便是要正经追查也很难查到她身上。
“你是如何得知她舅家经手？”
裴霈掀起眼帘看着青鹄，青鹄面无表情：“王婉原先要杀人灭口，哄骗他去截胡坊中一桩小事，这人吃不住打，自己胡乱开口就卖了他那外甥女。”
“那人现在在哪里？”
“世子知道主子您救过王婉，故而将这烂赌鬼单独圈禁在青雀坊内。”青鹄与裴霈对视，“若是您不想见世子，奴婢替您跑一趟也成，这人本就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奴婢在坊中几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选择摆放在裴霈面前的瞬间，她反而有些犹豫：“……罢了，我亲自走一趟，也好商议代价，免得又欠下人情还不清楚。”
青鹄眼底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稍纵即逝。
青雀坊地牢。
四周的空气干燥而透着幽幽的冷冽，出乎裴霈意料之外的干净，青鹄在她身前半步，青燕在她身后半步，姊妹两个以环卫之姿陪着她一路向下，直至驻足在一处牢房不远处。
青鹄替裴霈戴上面具：“主子还是少露面，这人日后还要放出去的。”
裴霈思虑片刻：“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戴着面具进去，这人与王婉有亲，说不好什么时候便能‘意外’撞见我，到时从声音上容易出纰漏，还是你或青燕进去，别的都不要紧，主要是问问他愿不愿意攀咬王婉。”
青鹄领命，快步走近牢房，裴霈只听见几声惨叫与谄媚的声音，青鹄便转了出来：“这人软骨头，答应的倒是很快。”
裴霈得到满意结果，扭身就要走，却骤然顿住脚步。
沈照立在不远处的灯火下凝望着她。
“请平江世子安。”
裴霈迅速俯身行礼，沈照原本迈出的脚步生生顿住：“……你如今倒是注重礼节多了。”
“身份有别，自然还是放尊重些，多谢世子愿意打开方便之门。”裴霈不紧不慢回话，起身又向沈照道谢。
沈照没说话，却侧开身给裴霈让路，裴霈路过他身侧时，沈照骤然开口：“你警惕一些，不要胡乱与六殿下结交。”
裴霈停下步子：“臣女晓得，此番殿下助我，不知有什么是我能帮殿下的？”
沈照心头隐隐作痛，他强按心绪，逼着自己往切实所需的事情上动念头。
“你之前给我的那份东西……再详细些。”
裴霈松了口气，还好眼前人有所求，若是无所求，自己才要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收拾好心绪，缓缓笑道：“殿下记得让王爷王妃这阵子休要游猎，最怕有心人。”
最怕有心人行刺。
言外之意，沈照已然分明，交易完成，他寂然向后再退一步。
裴霈脚步愈发轻快起来，行走声响也越来越轻，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地道里。
沈照捏了捏眉心吐出一口气，再睁眼，眼底满是勇毅与果决：“派坊中人回一趟塞北王府，留在那边，暗中探查，一经发现。”
他稍作停顿：“斩无赦。”
地牢里只有他发布命令的声响，指令一条条下发，跟随在他身边的青雀坊诸多头领也纷纷行动起来。
此时此刻，青雀坊开始无声而迅速的运转。
皇宫，崇德殿。
“陛下，派去塞北的钉子已经有消息了。”
“这阵子恰逢秋收，匈奴也已经蠢蠢欲动欲犯边关，只是平江王爷与王妃开放市集，买了不少匈奴马匹，彼此各取所需下，倒不似往日。”
皇帝坐在大圈椅上盯着手头那份明黄缎套的弹劾折子：“如此说来，想必又是一片百姓欢悦的大好情景？不知如今塞北，还有几人认得出朕。”
伺候在帝王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韩忠低下脑袋：“陛下是天子，百姓们自然只该认得出天子才是。”
圣人苦平江王久矣。
“把这东西原路送回，就说朕准了。”
明黄缎套的弹劾折子被皇帝丢进韩忠怀里，韩忠小心掖进袖口：“贵妃娘娘先前差人送了安神汤来，陛下可要用？”
天子挥挥手，示意他去带人进来，韩忠走到一半，又被皇帝叫住：“霍家原先养着的那个，姓裴的丫头，如今出孝没有？”
“尚未。”
“过几日就是太子大婚，你去裴家传旨意，让裴家带她入宫观礼，到底是有血脉亲缘在。”
韩忠的身子弓得更低：“康贵妃娘娘与那姑娘八字相冲……”
“哼……”皇帝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有朕在就是极贵的命格，旨意照旧传下去。”
韩忠应喏。
康贵妃虽有公主，却无皇子，到底分量还是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