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氏心有不甘地咬了咬嘴唇，却又无法反驳自家娘亲的说法：如自己这般处境，最好的法子确实就是如此，更何况女子婚后出了这种事，谅那裴家的小狐狸精也不敢说什么，一辈子都要做小伏低。
可是不甘心，那明明是自己的夫君，却平白无故要挪出去给别的女人。
邱大夫人看出邱氏念头，冷下面孔：“你爹同我的意思你也知道，若是你抓不住自家郎君的心，日后就当没有这个娘家！”
邱氏悚然一惊，这才缓缓点头。
嫁进淮南王府那样的人家，若是没有娘家撑腰，当真是生不如死，更遑论谈什么夫妻恩爱。
见自己女儿好歹懂事，邱大夫人又换了副慈爱面孔，宽慰邱氏几句，让她日后放聪明些。
邱氏不敢不从。
次日裴霈就随着裴大夫人再次见得邱大夫人，以及她身后数个年轻貌美如春葱似的女孩们，邱敬站在其中，当真是万花丛中一点绿。
裴霈权当没看见她，径直领着邱家的姑娘们进了族学，兴许是新鲜，邱家的女孩们一路上叽叽喳喳，当真如一团莺燕。
这些女孩如此貌美，又如此年轻，裴霈料定她们见着族学那几扇屏风时要大失所望，谁知几个女孩浑然像是没见着一样，各自领着丫鬟来收拾了书桌落座，见礼的见礼，寒暄的寒暄。
上课时又分外娴静，甚至连其他年轻姑娘们初来乍到时会好奇的那些事，也一概不问，只是笑嘻嘻围着裴霈，各自闹着要在裴霈出了孝期之后同裴霈交游。
裴霈一一敷衍过去，漱玉却奉命前来将各色屏风尽数换成未及地的湘妃竹帘，时有微风吹拂，竹帘轻晃，郎君们清谈阔论的声音好像瞬间就跟姑娘家们闲聊的言语杂糅在一处。
有一股一直以来被裴霈刻意忽视的栀子香也在此刻浓烈起来，裴霈下意识压低声音，不再同姑娘们说笑，以免泄露某些似是而非的心绪，
沈照忽有所感，侧过头去，在一众裙摆里精确无误的辨认出那一抹并不起眼的淡色，穿着素净者并非没有，但那一点颜色于他而言，便如花、蜜之于蜂，难道会有蜂子将花瓣错认为珍贵的花蕊吗？
绝不会有的，他想。
于是他在喧闹众人中，悄然靠近，只隔一道竹帘。
两两相背，各自克制。
裴霈嗅到浓郁起来、萦绕在袖口裙侧的香气，她扯了扯衣袖，但香味仍旧执着地缠绕着。
她便知道，沈照在她身后。
而此刻，邱家的女子们又笑起来，为首的邱大姑娘半是打趣半是试探：“裴娘子，你觉得我七哥哥如何？他才退了婚，却也不是什么浪荡人，你若是日后要来我家，少不得要见他，我得问问明白，免得教你日后生出龃龉。”
身后人似乎猛地坐直，脊背撞到竹帘，发出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细微响声。
“我与邱七郎君本就不相熟，何况日后事谁又说得准，便是去你家吃茶做客，姑娘们都在内院说话，郎君在外院，何谈相见？”
裴霈不温不火，将话头顶了回去，邱大姑娘脸色未变：“你不晓得，家里姊妹的诗文都是七哥哥教，谁让他在外头白白顶着个好名声！”
“到时你来，若是我们要开诗社，少不得请他点评。”
裴霈摇头：“我是稻草脑袋，真说诗文，当真是一窍不通，只会算账罢了。”
她如此自贬，邱大姑娘当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扯着她又说几句敲边鼓的话，但一概被裴霈敷衍过去。
好在陈姣杜妗两人并没让邱家的姑娘纠缠太久，便把裴霈救出水火，几人趁着散学，一道在裴家的园子里歇息，四周一没了外人，陈姣的嘴就有些管不住：“那几个邱家的女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吃了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她们家所谓的玉树才刚退婚，出的又是那样的事情，真当别人是傻子不知道呢？”
“分明就是别有所图，惦记着要从你身上剜一块肉下来，哼，指定是那个世子妃弄出的幺蛾子。”
裴霈宽慰她几句，又问这阵子她母亲如何，中秋宴上并未看见人，听闻是旧疾复发。
陈姣变了脸色：“我娘，哎，说来也难受，她原先跟着我爹上战场，受了伤，如今每到这秋冬时候就起不来身，不是什么要命的症候，却到底不舒服。”
裴霈顾念着那位夫人当时在霍家仗义，说道：“改日我求大婶婶去探望一二，也带上我，尽尽心意，那回若不是你娘亲，恐怕现下我就与霍家脱不了干系了。”
陈姣没拒绝，只是扭头看向杜妗：“听闻你家娘最近又让你去跟那王妗往来？你可还好？”
裴霈闻言才晓得，原来两个同名的女郎竟还有这般缘分，因上回中秋宴上邱氏搅局，她没能见到王婉，正想着如何动用探知这枚棋子。
杜妗少见的有些恚怒：“我那舅舅是个拎不清的，王妗被他养得压根不是什么好姑娘，那日我才去，就见她同她那庶姐争道，人家都先让了路，她还死活不肯放过，硬生生让人跪在廊下吃苦。”
“后来我去问，原是她这位庶姐因一桩好婚事，被过继到了我那舅母膝下，王妗却因前一阵在外失仪，丢了名节，不得不下嫁给那主簿之子，这才抓着人家不撒手，她素来就是那么个性子，能有今日也怨不得人。”
“我舅舅偏还纵着她，我娘也是，一门心思还真当王妗是什么良善人，非说是我待王妗有偏见，按着我去同她往来，她倒是忘了，当年王妗抢我的物件，抢我的夫子，险些……！”
杜妗语调一阵拔高，又骤然熄火，但于她素日温和可亲的性情而言，今日说了这一番话，已然是泼天怒气，裴霈却若有所思：以王家母女的做派，绝不会给王婉什么好婚事。
那么所谓的好婚事，想必是王婉自己使手段来的？
如此看来，倒有些利用价值在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