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种事,宋家在府中必然留不得,我会亲自与你二婶婶说,你年纪轻轻倒不必担忧这些,做长辈的,远比你们想的要坚韧,今日打醮过后就是龙舟会,到时誉王妃也会去,她那张嘴素来不饶人,你索性不必去见她,在家里自己顽,若是无趣,请陈家杜家那两位来府中也可,她们家中向来是不去龙舟会的。”
裴霈没想到自己这位大婶婶对自己如此了解,她本也不爱热闹,况且夏日京都若是无雨,便极其晒人,正想着如何推诿不去,便被人送来枕头,一时欢喜,嗓音都发甜:“多谢婶婶体谅。”
“今日无这件事我也要给你放个假的,素日里看你就是个惫懒喜静的娇气性子,一得好处,这声婶婶都泡了蜜一般,去吧,那日别拆了家便是,半夏,回去让小厨房给你家姑娘炖碗燕窝蜜奶羹,多加几滴木樨香露,免得她又挑口。”
裴大夫人脸色仍旧端庄,却投来一瞥无奈促狭的目光,裴霈被看得脸红,行礼后匆匆领着半夏离开。
龙舟会那日,陈姣同杜妗到了裴家,三个姑娘家在花园亭子里坐着吃茶,三言两语间,陈姣就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神神秘秘凑了过去:“听说那个宋家姑娘如今要去誉王府做良妾?是真是假?”
事关裴家清誉,裴霈不好多说,只得颔首承认,多余内情一概不讲,陈姣也见好就收,转而提起另一桩事情:“你家大哥哥定的是琅琊王氏的女子,中秋后许是就要成亲,听闻那女子性子不大好,你可得小心。”
“性子不好?”裴霈有些疑惑,“琅琊王氏也是门阀世家,出来的姑娘怎会性子不太好?”
陈姣冲着杜妗努努嘴,示意裴霈去问她,裴霈的视线便投过去,满脸堆笑亲昵:“杜姐姐……”
方才听她们说起琅琊王氏时便有意躲闪沉默的杜妗此刻没奈何,告饶道:“可别缠我,我能说的不多,千万别传出去才好。”
听她肯说,陈姣也来了性子,帮着裴霈散了婢女,自个儿端着绣凳凑过去:“本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这不是年前听说你同那位王氏嫡女的事,好奇嘛。”
裴霈亲手斟茶递了过去:“姐姐辛苦,姐姐吃茶。”
杜妗叹了口气:“好么,原来美人斟茶当真不是轻易能进嘴的,你们想听我便略说一说,再多的可没有了。”
两人纷纷点头,杜妗这才将那日来龙去脉说来。
原来她家兄长娶了王氏旁支的一位女郎,年节时王氏派人来探望女公子,王氏那嫡女也跟着一道上京露个脸,谁知会上有人提及裴江,言语间有些仰慕,王氏嫡女竟大庭广众下泼了人家一身热茶,话语间还多有折辱,当场逼得那女子险些投湖自尽,杜妗出面说了几句话,言语上也吃了好一顿排揎。
她微微叹气:“醋妒一事,何苦为难同为女子的旁人呢?那宋家姑娘嫁去誉王府也好,免得过了中秋王氏女嫁进来,表哥表妹的,你家兄长虽洁身自好,却免不了要殃及池鱼。”
裴霈心道未必,以宋家的做派,可算不得殃及池鱼。
但她晓得杜妗性子慈软,便按下心念,笑着同杜妗逗乐,免教杜妗再为当时险些投湖的那姑娘神伤:“有如此厉害的嫂嫂,我才是正经要吃苦头的姑娘,姐姐浑然不肯心疼我,得亏方才还吃了我一盏茶。”
“你看看她,娇里娇气的,也不知道日后哪个倒霉鬼要娶了她,这般斤斤计较,不过喂了我一盏茶,便如此金贵了!”杜妗家中无妹妹,素怜裴霈年幼体弱,此刻被她搂着腰身逗乐,一时掌不住也笑出声来。
陈姣咬着茶果子,神色认真:“她生得好,谁娶了不是心肝肉似的珍爱,独你惫懒,吃了人家的茶,还不多疼疼人家,换成我,这会儿就要好好疼她一疼!”
她作势伸出手来要去挠裴霈腰,裴霈左躲右闪,一股劲往杜妗怀里钻,三人笑笑闹闹很是畅快,半夏打起帘子进来时便见得三个主子脸似向日芙蓉般晕红,不免抿着嘴笑得怜爱,凑近低声道:“姑娘,霍家那老太太领着她家大夫人来了。”
裴霈一听,脸上的笑便淡了下去,陈姣咽下最后一块点心,拍去碎屑:“那老虔婆出了宫才多久,趁着你婶婶不在,倒来找你麻烦,不过霈霈勿怕,我们还在此地,那老婆子决不能将你抢回去再卖人的。”
她站起身叫来自己身边侍女:“红酥,你叫个腿脚伶俐的回府同太太说,今儿我要动手,让她快些来镇场子。”
一个容长脸的丫鬟进亭应了声好,满面的无奈,裴霈有些担忧,杜妗安抚道:“她家就这样,若是到时她母亲姜夫人来了,你才更知她家做派。”
裴霈这才稍作放心,三个姑娘一道往前头去。
彼时霍家婆媳两个正吃着茶,宫中、出事后,霍老太太对自己这个惹出麻烦的儿媳愈发看不上眼,加之又丢了淮南王府的亲事,此刻无外人,她便拉下一张脸冷待着霍大太太:“你今儿说话谨慎些,为着琼姐儿更是该小心,只要能将霈姐儿哄回去,琼姐儿的婚事就还有指望。”
“若是你一句话不谨慎,教她不痛快,只肯留下裴家死活不回,也休怪我不念情分处置了你!”
她话音刚落,就有小丫鬟进来通报,说是姑娘到了,霍老夫人这才露出点笑容,亲亲热热上前去接才进屋的裴霈:“霈姐儿,这阵子不见,让外祖母好生看看你……可是瘦了,这般憔悴。”
“外祖母有话同我说,我便好生听着,这是陈将军家的女公子,这位是大理寺卿的千金,今日我还需接待她们吃茶,外祖母有什么要紧的只管说,莫要耽搁时候。”
裴霈略一抽手,躲开霍老太太伸来的手掌,自顾自坐上主位官帽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