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霈只得暂时打道回府，谁知第二日霍琇那边又出了好大一个乱子，裴霈匆忙赶到时，霍老太太已经领着人立在霍琇床前。
“琇姐儿不过是摔着脑袋，怎么就坏了身子不能生育了？”
霍老太太的声音又尖又利，裴霈垂手立在众人身后安静聆听。
“这位姑娘在外身体便有所亏损，体虚寒凉，回来后又长期服食凉物，如今宫寒至极，难以有孕。”
难以有孕四个字轻飘飘，又好似平地起惊雷，震得屋中好一阵寂静，半晌，霍老太太的声音才响起。
“既然只是宫寒，想必也不是没法子调理？”
“并非如此，姑娘体虚，用不得大补药材，偏生宫寒之象已成，若要理清，少不得用些虎狼之药。”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这位姐姐以后都不能为太子生下孩子了？
裴霈心有所感，抬起头想看看霍老太太等人的表情，却望见一闪而过的阴狠。
不知怎得，分明上辈子没有出这种幺蛾子，可她还是不由自主怀疑起霍琇的死因来：上辈子的事情，当真只是年轻一辈下的手吗？
裴霈逼着自己暂时按下这份不祥的念头。
“既然如此，就先调理着，你们几个姊妹也留在这里好生陪琇姐儿说说话。”
“不该说的别说。”
霍老太太意有所指，方才还有些意动的霍琼几乎是瞬间萎靡下去。
裴霈只当自己没看见，俯身应好，谁知霍老太太路过她身边时又墩柱脚步：“霈姐儿，你跟着过来说说话。”
这一瞬，裴霈瞬间觉得浑身发冷：如今霍琇板上钉钉不能生育，偏偏日后又要嫁入东宫，在美人如云的东宫里，没有孩子，便是占着太子一时新鲜得来的正室位置，又能保多久？
说到底还是要带一个足够好用的肚子过去借腹生子，而太子对她表露出的兴趣，并非不被霍家人所知晓。
裴霈强按心头恶意，无言而温驯地随着霍老太太去了抱厦中说话。
果不其然，霍老太太才开口，便是一声哀叹：“霈姐儿，如今你琇姐姐的事情你也看见了，她生不出孩儿，要嫁东宫，偏偏又是那等极其注重子嗣的地方，若是没人帮衬着，恐怕不出半年，连子嗣都不剩……”
裴霈不接话，只是低眉顺眼地站着，任由霍老太太如何倾诉霍琇可怜，又说霍琇当初如何如何爱重她这个裴家来得小表妹。
但眼见裴霈始终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霍老太太也终于收起没什么大用处的眼泪：“你当初为琇姐儿一心一意筹谋，她合该谢你，只是如今光景，不如送佛送到西？”
裴霈低低长叹：“外祖母，实在不是外孙女不愿意……是太子爷那般人，到时候我们姊妹两个一道嫁进东宫，哪怕我只是做个媵妾，也怕毁了姐姐的夫妻情分，那时姊妹生分，才真真让人难受呢。”
霍老太太一噎，似是没想到裴霈居然能这么说破。
她旋即又握着裴霈的手，情真意切：“你是好孩子，性子想来也是温顺，不会同你姊姊起龃龉，外祖母这才喊你来，你姐姐也待你好，就算日后有些什么，你们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姊妹，她还能害了你不成？”
当然能。
裴霈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怯生生道：“既然如此，那还是找个时候，亲自同姐姐说……免得闹得不痛快，也丢了霍家的脸。”
霍老太太沉思片刻，便也由着她去：“今晚你就陪着你琇姐姐好生说说话，也劝劝她，都是为着我们霍家好，一荣俱荣的好事，让她不要生痴。”
裴霈颔首称是，转过身又入了屋。
是夜，大房两姊妹各自找借口早早离去，屋子里只剩两个主子一个丫鬟，不多时，熏薷也悄悄地掩上门离开，静谧中，唯有霍琇愈发急促的呼吸。
“姐姐，外祖母的意思想必你也知道了？”
裴霈开口打破沉寂，躺在床上的霍琇骤然睁开眼睛：“外祖母也是关心我们姊妹两个，实则东宫是极好的去处，不然妹妹你也不能为我筹谋，如今我出了这档子事，咱们姊妹也有一起嫁入天家的福气，你好好的同我相处，日后万般都是好的。”
“看来姐姐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裴霈轻笑，“我也是愿意的，这本就是极好的前程，只是妹妹这张脸，怕到时候给姐姐添堵呢。”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会嫁进东宫的事，上辈子霍琇死后，霍家也没有真把她送给太子做妾，以霍家的本性，想必是有人不愿意看她嫁进天家，今日莫说只是霍琇日后地位不保，便是霍琇当场暴毙，她也不可能顺顺当当的被抬进东宫。
只是她要知道，霍琇这场戏到底是自导自演知道了什么，想拖她一起下水，还是霍老太太自己的念头。
若是运气好，说不准还能钓上大鱼。
霍琇躺在床上，看着那张灯光下如初绽牡丹的面庞，指甲下意识掐进掌心，语气里有难以控制的醋妒：“妹妹生得当真是好极了，只是到底年纪还小，想必太子也不会急于一时。”
这可全是假话，那日太子不久对他下手了？
裴霈笑着伸手帮霍琇将被褥掖好：“那倒也是，太子虽然好色些，但到底是储君，姐姐当真大度得很，那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不晓得这件事，外祖母跟舅母说过没有。”
“我母亲她自然是知道的。”
霍琇顺口接道：“此事深思熟虑过才会说，祖母怎会不同母亲讲？”
是谁深思熟虑呀？
裴霈笑意转冷：方才霍老太太将这件事同她说过后，压根没多留片刻，霍琇母女两个倒一个比一个接受的快，霍家善嫉的姑娘可不是什么人淡如菊的菩萨性。
看来是早有预谋了。
就是不晓得是谁把太子那桩辛密告诉自己这位姐姐，坏了她好事的？
她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当即也不多留，口头寒暄几句便叫上门外的银翘，自顾自往暖阁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