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裴霈瞳孔猛地紧缩,手连忙往身后藏了藏:“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候他应该被缠着脱不开身才是。
“金耳没吃?”
沈照皱着眉头审视着弱不禁风如枯梅的裴霈,视线自上往下,擦过她裙摆污渍,再一瞥,就看见裴霈藏在身后的手。
“你怎么知道有人在?手里握着什么?”
言语中不乏猜疑。
裴霈心弦瞬间紧绷,只犹豫片刻,就伸出手去,坦诚至极的摊开手捧着那块还沾着泥土跟青苔、凹凸不平,块头不小的石头:“我……我以为是琼姐姐她们,她们这几日心里不痛快,上回还摔了我一套茶盏。”
“我怕,所以留着防身……
沈照看着那块极其有分量的石头,莫名有些后怕:要不是他刚才提前出声,估摸着就给这丫头撂倒了。
这么大一块石头,别说防身,就是活活砸死也不是不能。
他又看了眼眼前人,个子小小,踮起脚来都够不着他脑袋的样子,又宽慰地松了口气。
这小丫头如此矮,踮脚都未必能砸到他,真是白担心。
“那你支开丫鬟做甚?难不成你的丫鬟还能为虎作伥不成?”
“嗯。”
裴霈承认地干脆利落: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这是事实,况且跟沈照打交道故作矫情欺瞒太过,反而艰难。
毕竟赤子心肠如明镜,能照人心。
他人如其名。
沈照愣了愣。
“先进来!”
他本想开口说点什么,却突然被抓着手腕拉进一侧假山缝隙,怪石嶙峋,挤压逼迫出一缝狭窄空间。
堪堪容下两人而已,加上他出身北地自幼习武,本就远比同龄人来得身长,此刻连脑袋都抬不起,只能微微低着头佝偻着腰。
鼻尖是淡淡的苏合香。
“人去哪里了?方才明明还在学堂,若非琇姐姐执意要调香弄粉,也不会找不见世子,难不成这点本事,叔母都不曾教过?”
“我父久不在京都,常年奔波,少有安定,自然是不得空闲学这些闲情逸致,妹妹若是觉得不妥,那我只好去同祖母说个明白,免得让我这粗鄙之人脏了妹妹的眼。”
裴霈抬起头想给沈照一个埋怨眼神,好教他知道带来多大、麻烦,谁知一抬脸,首先看见的并非沈照,而是一枚赤金镶红玛瑙珊瑚珍珠的八角坠。
沈照今日鬓边两缕长发都编成小辫,中杂银线,配着一对八角坠,整个人都显得富贵清俊。
尤其是这对八角坠。
裴霈眯着眼细细打量:东海的珍珠,贡品才有的珊瑚,玛瑙更是色泽清透。
赤金份量也很足。
她想到自己被霍琼打碎的那套茶盏,觉得心肝疼。
怎么她就没这么多银子呢?
裴霈越想越眼红。
“怎么了……?”
两个人挨得极近,裴霈先前抬头沈照就察觉到,只是他对她没旖旎心思,便等着她同自己说话,但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此刻不免垂下眼帘查看情况。
四周逼仄狭小,唯有一束天光从头顶处洒落,他这一低头,恰巧让那捧光彩落在裴霈白雪似的面孔上。
不过巴掌大小的脸,眉黛眼青,这会儿带着点神游天外的茫然与空灵。
如一朵小小的琼花,乍得开在眼前。
……真瘦,也太小,是该好好多吃点滋补的东西,上回还有些上好的阿胶,改日捎带给她。
沈照脑袋里突然浮现出这么个念头来。
他随即把它驱逐出去,但这小小的念头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沈照总是忍不住拿眼前人跟蔺江月对比。
年纪都差不多。
江月的面孔上总有微微红晕,整个人鲜活而透着生机,比她也高出不少,似乎也更圆润些。
都是小女郎,难不成她就这样娇嫩难以供养吗?
一时间,他脑子里都是些乱糟糟的想法。
“没事,只是想问问世子爷能不能帮个忙。”
裴霈被沈照点醒,看着好像在想事的沈照,怯生生开口道:“一直在这里待着说不准就要被撞见……到时候若是郡主知道可怎么好?”
沈照如梦初醒,他看着裴霈,脸颊无端发烧,别扭抬起脑袋,闷声闷气:“石头给我,我丢出去。”
裴霈依言照做。
沈照接过石头,面色跟手掌都有转瞬即逝地发沉: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拿这么沉的石头?!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故作平静,一只手抓起其实对他来说不算太沉,但有些把握不住抛掷力道的石头。
毕竟他学武的时候也没成天举着石头丢啊。
“咚!”
一声闷响。
立在假山不远处的霍家几姊妹迅速把目光投向远处湖面。
几姐妹交换一个眼神,皆是带着丫鬟往那边去。
裴霈看了眼假山跟湖面的距离,再看看似乎看起来细胳膊细腿、只是翩翩公子的沈照,难得发自内心赞叹了一句:“世子好生厉害。”
沈照云淡风轻摆摆手,率先走出山洞,又拉着裴霈出来,转身过后只给裴霈留下个背影。
只是走过转角,沈照立马疼得呲牙咧嘴弯下腰,不住揉搓着胳膊:“嘶……还真拉伤了,头一回丢这么沉的东西,力道没拿好,姿势也不对……回头得拿红花油揉揉。”
沈照前脚走远,后脚裴霈就找准一处假山凹陷,狠狠心将脚卡进其中,她紧闭双眼,发狠一拧!
扭伤刺痛迸发而出,裴霈脸色瞬间惨白,眼前也阵阵发黑,她连忙抽回脚,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绛云翠湖来接她。
毕竟借口是扭伤,就得真扭伤才是。
……
霍家几个姑娘没找到沈照,悻悻然各自回院子,霍琇洗漱后坐在傅氏身边帮傅氏看账本,忍不住提起这茬。
“那沈世子当真油滑,半分不给机会。”
“你们追着去往喜雨亭那边?没记错的话,老太太的院子也得从那走。”
霍琇知道自己母亲的意思,笑道:“不会是霈姐儿同世子撞在一处,她走的比世子还早,一整日也不见同世子说一句话,两人之间看着也不甚对付。”
“你尚未尝过情爱滋味,自然不知,世上未开窍的少年郎待心爱女子,往往有那似是而非、云山雾罩的心绪,沈世子才多大?又并非情场老手,他喜欢谁,从明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若是摆在明面上的亲近,说不准也只是习以为常,或是旁人言语都觉得他理应同谁天生一对,懵懂中便自发被带着去亲热,这些都未必是他真心喜爱。。”
傅氏半张面孔被烛火照得影影绰绰,透出些森然来:“你要查清楚,毕竟会咬人的小犬往往不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