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来了？”
花晓霜闻言稍稍动容，可也仅仅只是浅浅一下。
“姑娘说笑了，依照咱西梁的嫁俗，凡迎亲下聘，新郎官都是要亲自登门三巡的。张公子是悬剑阁高徒，陛下看在其修行繁重的份上，破例为其免了前面两次下聘登门。不过这迎亲一事，他却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得的。”
“知道了，进来吧。”
花晓霜闻言不为所动，门外走进几个丫鬟，第一个捧着凤冠霞帔，第二个捧着绫罗绸缎，第三个捧着龙凤喜饼，第四个捧着象征吉祥如意的四喜食盒。
能看出她们都经验老道，为首是刚刚答话的领头丫鬟，瞧着上了些岁数。一边张罗奴婢们放下东西，一边搀着花晓霜进了闺房，在梳妆台前坐好后，一行人开始为其梳妆打扮。
“您是翠微殿里的孙大娘吧？”
花晓霜盯着镜子，没去看老丫鬟的脸。
“小姐您记性极好，想当初咱有过一面之缘，您还赏了奴婢两盒桂花甜糕呢。”
“孙大娘，张洞玄现在可入宫了？”
“非也，依照咱西梁嫁俗，迎亲队伍不可入天上第一城，需停驻在玄武门内的东岭街上迎候。张公子还需沐浴熏香祭拜龙庙，待到咱这边置办妥当，会有车驾前来迎接。今夜亥时三刻便是吉时，咱还需紧张操持着。”
孙大娘一边回话一边手脚麻利。
花晓霜其实早就晓得，西梁的嫁俗在四大王朝里向来特殊。除了方才提及种种外，这子夜迎亲亦是规矩之一。
寻常婚嫁都会选在白日接亲，可西梁地处西北，常年燥热干旱。除了天上第一城有修仙者呼风唤雨，其余郡县皆苍凉粗犷久矣。因此诸多红白喜事，西梁人喜欢在夜里举办，图的就是个凉快舒坦。加之西梁不似前朝那般，不设宵禁可通宵达旦，因此这夜里迎亲的规矩，也就传承到了今天。
“孙大娘，我听外面叮叮咣咣的，是不是下人们都要离开了？”
听闻此话的孙大娘微微一顿，梳着头发的手也缓了几分。
“小姐，您走后这地儿就荒废了，自然也不需要有人留守。不过陛下还是心疼小姐您的，陛下已经说了口谕，姝琊阁永远都为你留着，方便小姐日后省亲归来之际，还能有个瞧得惯的落脚处。”
“省亲？”
花晓霜闻言抿嘴苦笑。
“陛下还真将北齐当做自家地方了。这院子里的花树都身子娇贵，就算这地儿留着，没了人气儿也就没了照料。就算我还有回来那一日，恐怕也早已枯黄破败，沾染不少禁宫里的怨念腌臜了。”
听闻此话，孙大娘吓得面色苍白，梳头的手也不住颤栗。
“哎呦呦！您瞅瞅我这张破嘴哟！都是奴婢的不是，刚刚是奴婢话不过脑了！只是这院子......小姐您还得看开些，北齐又不是刀山火海，就算看在两朝面子上，张公子也不会待小姐刻薄的。”
“会不会你说了不算的，交易而已，商贾点数货物结算账目后，又有谁会在乎货品的参差呢？”
“小姐，这......”
“没什么，梳头吧。”
见花晓霜兴致寥寥，孙大娘也知趣的没有多嘴。
一个时辰后，姿容庄盛的花晓霜打扮完毕，一众奴婢也作揖拱手后离开了。
外面搬东西的声响也渐渐熄了，取而代之的是甲士来回踱步的踏地声。
一切都跟花晓霜所言不差，她这个列国缔盟的筹码，貌似根本不需要任何宽慰与照顾。
夜越来越深，鹧鸪卧在屋外枝头上叫得人心烦。
以往花晓霜并不觉得，可随着寿宁宫彻底人去楼空，这声音便开始异军突起。
她静静来到屋外，走出姝琊阁，望见阁外的桂花落了满地。
寻常时候，总会有太监婢女打扫花瓣，可今时今日却零落成泥，不管是花瓣还是人，都好似只能孤孤单单的上路离去。
花晓霜没有点灯。
她向来怕黑，却更厌恶此时此刻自己的样子。
漆黑的寿宁宫姝琊阁里，一个披红妆重的新娘子，浸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瞧不见方向，更不想看见远方。
阁中的刻漏一滴滴流逝，很快距离亥时便只剩半刻。
天越来越黑，渐渐下起了雨。
宫外传来阵阵闹哄哄的声响，很显然这场雨来得颇为蹊跷。
天上第一城的风云变幻，向来都在女帝的一念之间。此刻临近吉时天象异动，这很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花晓霜攥紧了身上的花嫁，她盯着滚滚浮荡的雷云，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的躁动。
咔嚓！
一声惊雷滚动，伴着一道煞白的电闪，将黑漆漆的姝琊阁照亮了一分。
花晓霜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因为她猛然发现，就在刚刚庭院被煞白闪光照亮的刹那，她貌似瞧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
人影一闪即逝，状若野鬼孤魂！
下一刻滴滴答答的水声从背后响起，好似有位刚刚淋过雨的溺死鬼，正紧紧贴着她的后发髻伫立！
粗重的呼吸声在阁里大得出奇，花晓霜吓得头皮发麻，可由于穿着笨重的嫁衣，花晓霜费了好大力气才转过身子，下一刻她看清了身后的家伙，瞬间吓得花容失色凄厉悲嚎。
“啊——”
此刻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位浑身湿漉漉的男子。
男子喘着剧烈的粗气，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白色的囚服已经千沟万壑，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遭受鞭笞的血痕！
透过杂乱的发丝，花晓霜能看到一双充血的瞳孔。
那眼神癫狂又清澈，极度熟悉又极度让她陌生。
周游！
“你......不可能的，你怎么会从那里逃出来？”
“不可能的事多了去了，我既然能活着站在这里，你就不该问刚刚那种蠢话！”
周游的血眸上下乱瞟，貌似花晓霜的妆容极度扎眼，刺得他愈发愤恨，愈发怒意满盈。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先前你给我下药......眼下是不是还没够，还想让我生不如死？”
花晓霜的声音满是凄楚，在确认对方是周游后，哪怕周游先前对她做出那等龌龊事，花晓霜还是对他狠不起来。
只不过她狠不下心，不代表周游也是这样。
“晓霜，你还是不太懂我......我以前的确想让你生不如死，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什么意思？”
“我今日前来......真的只是纯粹的想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