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山是四万辽东骑节制,主要负责防备北边的元戎、乌桓等部族南下滋扰,有时也会主动出击,剿灭一些小部落。
王轶承到了边境,第一时间就去见了萧重山。
现在是春天,水草丰美,元戎、乌桓一般不会南下滋扰,辽东防务很是轻松。
王轶承在萧重山的介绍下拿着辽东防护图在看。
一个斥候一头跌进了屋里。“大……大人,急报,元戎、乌桓、白海、建真,四部大军南下。太多了,太多了,我们还没有探查清楚具体数量,兄弟们都战死了,我逃出来,我侥幸……”
萧重山让侍卫送斥候去治疗,而后面色凝重地对王轶承说:“王大人,我先去布置,一般蛮人最多就是几千人,来边关劫掠一些村庄什么的,很少这样大规模南下,他们应该是动真格的了。”
王轶承说:“你快去,我去找援兵。”而后王轶承马上上报燕王,并派人给廖平送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战报。
廖平看到战报后恍然大悟。而后回信。“请辽东万务顶住,此魏人与草原诸部勾结之策,妄图分散我之军力。只要辽东顶住,魏军旦夕退矣。”
王轶承知道辽东现在的担子有多重。四万辽东骑不可能顶住十五万大军的进攻。王轶承从涿都求来了三万禁军支援,而后又带着三万人去地方征兵。
他不敢跟那些里正们说实话。他只是说有多股草原部落趁魏军进攻时袭击,燕军压力较大。
但三万援军已经暴露了事实,长期在辽东渔阳边关生活的燕国百姓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最有威望的里正说:“大人,你就实话说来了多少蛮子吧,我们也好调足够的人。”王轶承沉声道:“大约,十五万。”
里正说:“好。”
当天,各个乡里都派来了人。下到十三四岁的小孩,上到五六十岁的老者,甚至还有一些女子。一句话,只要能动的燕人都来了。
王轶承热泪盈眶。在临淄学宫学了霸道之术的他,把人性的上限放的太低,根本没有想过这些百姓保卫家园的决心。
看着黑压压人的人群,王轶承说:“乡亲们,让老弱妇孺都回去吧,我只要弱冠到知命之年的人,其他人都回去吧。”
依旧是那个里长。他穿着一副皮甲拿着一柄长戈。“不,大人,来这的都是有用之人。我们这些五六十岁的老家伙有些是老兵,可以直接指挥乡亲们配合辽东将士;而其余的人则可以带着不到弱冠的孩子们,去帮忙搬运伤员、输运粮草箭矢、照顾马匹。就算是女人,也可以做饭,照顾伤员。这样军中的伙夫、马夫中的青壮也可以上阵杀敌。”
王轶承点了点头,而后一挥手拿来一坛酒。“我敬诸位!”而后倒了两碗酒,一碗自己一饮而尽,一碗给了里长。不怎么喝酒的王轶承被边关的烈酒辣的脸通红。
最后,王轶承带着凑出来的七万大军去支援辽东骑。
辽东骑基本上都是骑兵,在堡垒内坚守很难发挥出作用。
在辽东外围堡垒全部被攻破,十五万大军叩关后,萧重山决定带兵出城迎敌。临行前,每一个战士都喝了一大碗烈酒。
萧重山带着四万辽东骑和两万王轶承带来的有战斗力的青壮出关迎战。而王轶承则带着三万禁军和其余的两万老弱妇孺守关。“这里托付给王大人了。绝不能让蛮人入关。这是先王赐给我的剑,希望大人帮我转交给大王。”萧重山在给王轶承留下一句话后就翻身上马,领军出关。
六万燕军和十五万草原联军在萨温特相遇。这是易水北面的一片平原。
大战开始前是一片寂静。只有两边的战马在不住地打着响鼻。两支军队相遇的时间是正午,烈日就在头顶照着他们。
萧重山和作为联军主帅的楼速都缓缓抽出了佩刀。
萧重山对身后的六万人说:“今天,我大燕,不会有一个面南而死的懦夫!”
而楼速则高喊:“让这群狡猾的南人知道谁才是草原的主宰!”
而后两人几乎同时做出了刀锋前指的动作,高喝一声:“杀!”
两支大军开始对冲。萨温特草原掀起了阵阵烟尘,整个萨温特草原的大地都在震颤。野兽四散逃跑,一些胆小的野羊和野兔被当场吓死。
两万第一次上战场的燕国青壮因为经验不足伤亡很大。那个里正和几个有战斗经验的老兵每人带着几个青壮,尽力减少青壮的伤亡。
一队乌桓重骑兵冲了过来,里正大喊:“跑、都散开,我们挡不住重骑兵,交给我们的将士!” 但里正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被一具尸体绊倒。
里正过去把儿子拉开,自己却被一匹马撞翻在地。而后就是无数马匹从里正的身体上踏过。
等重骑兵冲了过去,里正的儿子又跑回去找父亲的尸体。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剑,剑柄上刻着“燕”字。这是燕军军官退伍后才能带走的剑。
里正的儿子捡起父亲的剑,杀向了敌军。最后也被几个白海步兵用长矛刺死。
萧重山带着骑兵往来冲杀,每个燕军都爆发出了超越以往的力量。他们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拼着伤亡击退这一支联军,自己的妻儿就要登上城墙承受伤亡了。
燕军的悍勇震撼了草原诸部。建真人和白海人开始偷偷退出战场。而乌桓人和元戎人则还在继续厮杀。
元戎人有仇恨,曾经自己的右贤王被眼前这些南人深入草原斩杀,此后自己的部族一直被王庭和左贤王看不起。
乌桓人则是因为自己的王一直在战场上厮杀。而乌桓王则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在耿离的手里,他不敢不拼命。
厮杀持续到傍晚。夕阳西下,残阳如血。云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也把易水染成了血红色。秃鹫、乌鸦在天空中盘旋,只等最后的厮杀结束后就去享受饕餮盛宴。
断旗残肢散落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萧重山带着最后的三十个辽东骑发动最后一次冲锋。他想不到和自己作战的都是各部族精锐。甚至还有元戎右贤王王帐和乌桓王王帐的精锐重骑兵。
“弟兄们,今日,我辽东骑不负大夏的任何一个百姓啊。”萧重山爽朗的说。眼前的血已经让他看不清手下的将士,但他知道每一个人都不会退缩。他笑着说:“弟兄们,下辈子再一起厮杀。”
而后,萧重山用早已卷刃的刀指着面前千百倍于几的联军。“杀!”
三十个人爆发出了三十万大军才会有的战吼。
几个乌桓人和元戎人想要放箭。但乌桓王和元戎主帅都阻止了自己的手下。“传令,全军冲锋。”
“就三十个人,杀鸡焉用宰牛刀啊。”
“不,这是给真正的勇士的尊重。”
……
最后。萧重山的刀一直砍到刀身崩裂。骤然崩裂的刀身让萧重山分了身,身上的剧痛马上传到了脑中部。萧重山低头看了看。血红一片的视线中,他的身上都是箭矢和伤口。“噗!”萧重山吐出了一口黑血,而后一头栽下马。
乌桓王擦了擦刀上和脸上的血,带着手下排成一字长队,举着弯刀绕着战场走了十圈。这是乌桓人对战死勇士最高的礼仪。
而后,大军继续南下,直扑王轶承镇守的晏顺关。
大军身后留下的是血腥的战场,在走出十里后战马和士兵都还能在地上留下清晰的血脚印。
后来有文人凭吊时写道。“老兵战马悲秋雁,将士百战死边关。轮台杨柳皆有恨,深闱小阁孤院寒。”
王轶承一直在关注萨温特的战事。或许他带着三万禁军投入战场就能扭转战局,但王轶承退缩了。斥候战报中描述的惨状让他不敢去赌。如果三万禁军也折了,晏顺关就真的只能靠老弱妇孺来守了。
联军来到了晏顺关下。这是从老燕王称王后草原诸部第一次来到晏顺关。
惨烈的战斗又在燕地展开。
王轶承的好友秦广复也来到了晏顺关。秦广复是燕地有名的乐师。
联军发起了进攻。王轶承拔剑登城。
秦广复不会打仗。但他会击筑。
秦广复在城楼坐下开始弹奏。
铁骑突出刀枪鸣,四弦一声如裂帛。
楼速把兵马分为几部分,一刻不停的进攻。联军隐约看到了关上搬运伤员的年轻女人们。金银、沃土、女人,刺激着联军将士疯狂地进攻。
城上,所有禁军和百姓都知道关后是自己的家园。
但联军的疯狂让他们占据了上风,逐渐有联军登上了城头。王轶承亲自带亲兵节节抵抗。
最后王轶承战死在乱军之中。联军寻声包围了秦广复,秦广复一直弹完了曲子,琴弦应声而崩。
秦广复用火把点燃了身边的酒和火药,和几十个元戎人同归于尽。
晏顺关破。联军在燕军顽强的抵抗下只剩下八千人,没有了继续南下的条件。巨大的伤亡和不断的厮杀让所有草原战士的神经绷紧。在返回前,联军在关内烧杀抢掠三日。
整个辽东都蒙上了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