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狂风骤雨。
各地参考的才子们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乎无人入眠。
明日清晨便会开榜,对他们而言,能否上榜将会影响他们此生的命运。在这个值得纪念一生的夜晚,又有几人能够坦然的睡去呢?
烛火深深,此刻已是寅时。
“赵大人,本相素来不爱指点同僚政务。可你是此次科举考试的主考官,这又是帝国的第一次科举考试,能够送去咸阳城面盛的才子将来必定身居要职。大人若是想未来步入咸阳政坛,不妨多多留意一番。十二人……终究还是太少了……”
在回房休息之际,冯去疾目光深沉的望了赵让一眼。
身为右相,这绝不是他的身份该说的话。
可冯去疾为了赵让已经跟当朝左相李斯撕破了脸皮,如今见赵让没有半点想网罗人心的想法,冯去疾终究还是着急了!
赵让闻言,瞳孔猛的一缩。旋即,内心幽幽叹了口气……
与右相大人相处几日,冯去疾的胸怀与才学令赵让刮目相看。可今日对方这恰到好处的提醒,在赵让看来,反而是有几分落俗了。
赵让从未把自己当成圣人来要求,可在科举考试之中网罗党羽,这绝非是他的做派!
他赵让与朝中的那群顽固党派斗,还需要借助其他人的力量?
一人足矣!
“冯大人,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评,公道自在人心!”
说完,赵让朝着冯去疾作了个揖。
冯去疾见赵让一副铁骨铮铮的做派,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有才又如何?
有才斗得过满朝文武吗?
一人之力,终究还是过于渺小了!
“轰!”
阵阵狂风袭来,吹来了赵让书房的木窗。夹杂着泥土与雨水混合的潮湿气息灌入书房内,使得疲惫无比的二人忽然有些神清气爽。
“赵大人,老夫方才的话也只是建议而已,大人自行定夺便是。可朝政局势比这暴雨还要猛烈万千,一招不慎便会跌落谷底。大人想凭借一己之力去肃清政敌,难!”
冯去疾目光瞬间锐利了起来,赵让的执着在他看来是执迷不悟。明日正是操控局势的大好机会,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赵让想要翻身将会千难万难。
“冯大人,我赵让不是那种人,至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赵让声音依旧平静,犹如坝底万年不变的承重石。任凭雨打风吹,他自岿然不动。
“好,好,好。”
冯去疾接连说出三声好之后,满脸失望的走出了书房。在他看来,赵让是个有治世之才的人不错,可他的骄傲与自信迟早有一天会将他害死。
有才的人有很多,当朝手握大权之人,谁还不是当年璀璨于七国群雄之中的风云人物。
冯去疾是出身好,可同代比他有能力有魄力的谋士大有人在,为何他会成为大秦的右相?
因为冯去疾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单打独斗是没有出路的。政坛派系之间的交锋可不是打打杀杀,也不是一味的人情世故,在权力关系博弈的产物,也是各大世家权贵势力能屹立不倒的保护伞。
没错,交锋从某种角度而言是一种保护。
一言堂会令朝廷内部失去眼睛和耳朵,可百家争鸣又会让朝廷争论不休,如何掌握平衡,这不只是天子的责任,臣子之间也得把量一个度。
冯去疾正是明白了其中的规律,所以能力不算特别显著的他成为了当朝右相,成为了站在李斯背后的隐形丞相。
可只有朝中权贵才明白冯去疾的恐怖。
有时候,能够保持一成不变就是这种强大的能力。
冯去疾已经位极人臣了,他还能进步到哪去呢?
在冯去疾看来,赵让是个人才不错,可对方还没有理解他的处世哲学,所以他开始后悔了……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将宝压在赵让身上……
冯去疾走后,赵让仍旧静立于原地,他在回想方才冯去疾的劝说。
自己要真是为了建立人脉而将能力不合格的人送往咸阳,虽说近十年八年内他的仕途会一帆风顺,可从长远角度来看,他赵让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哪怕赵让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青史留名,可重活一世,他只想活出个问心无愧。
念及于此,心中的郁结荡然一空。
“吱呀!”
正当赵让准备回房休息之时,书房大门再次被人推开。
赵让凝神望去,是满身雨水的盖聂。
“老盖,你这是干嘛去了?身上怎么都淋湿了?”
赵让有些意外。
按常理而言,盖聂几乎不会离开赵府半步。不只是为了保护他,更重要的是,天明那孩子还在府中。
盖聂对天明有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像是父爱,又像是某种亏欠的偿还,抑或是为了老友的承诺。可不管是哪一种情感在作祟,盖聂已经将天明视为己出,甚至说是他在人世间最为看重的那个人都不足为过。
可今夜盖聂却浑身湿透,因此赵让感觉到了不对劲。
“天下第一锅那边出了些事。”
盖聂淡淡的回复道,他并不想细说。
“星魂不是在那里吗?”
赵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星魂之前可是阴阳家的护法,是少年天才,一身实力相当强劲,究竟是何等高手在那里闹事,竟然还能够逼得大秦第一剑客出面?
“星魂那小子受了点伤,不过闹事的家伙也被处理掉了。”
盖聂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仿佛一切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
“那个人叫什么?”
赵让鬼使神差般的问道。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吗?”
盖聂眉头一挑,他突然意识到赵让似乎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至少对方在书房内就能通晓天下事。若是将韩信的名字说出,估计赵让又能推演出许许多多的真相。
对于关系错综复杂的赵府众人而言,这并非好事。
盖聂现在只想求安稳。
“当然!”
赵让意识到了,那个人并非善类,或许还是个他有所耳闻的大人物。
“我可以不说吗?”
盖聂不愿意欺骗赵让,他想选择回避。
“老盖,你和天明始终都是我赵府的人。怎么,你对我赵让不放心?”
赵让眉头一耸,目光却是落在了盖聂的嘴角处。
盖聂居然回避他的疑问!
对赵让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