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烛火重重。
嬴政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目光深沉。虽说处理朝务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可伴随着年纪的渐长，他愈发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王老将军，今晚便在宫中用膳吧。”
嬴政瞥了眼等候多时的王翦，眼中多了几分柔和。
想当年自己处理国内大小事务的时候，王翦也会常常伴他左右。反倒是如今自己成了一朝之主，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还越来越远了。
“既然陛下开口，老臣就却之不恭了。”
“呵呵，想来你我君臣二人许久未同桌。”
祖龙颇为感慨的说道。
“陛下，您看老臣的头发全部都白了。当年老臣头发还没白的时候，陛下就已经接过了帝国的重担。老臣看着大秦一步步的变得富强，内心却替陛下的身体担忧着。”
祖龙听王翦这么说，内心忽然有一道暖流涌过。
天下又有几人会对他嘘寒问暖？
世人对他不是敬就是畏，能像王翦这般打开心扉聊天的人，又有几个？
不知不觉间，祖龙心头忽然浮现出了赵让的面庞。
自己的那个小兄弟着实是放松的很，至少两人之间相处的很是轻松愉快。
“王老将军，你苦等了这么久，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祖龙明白，王翦今日来找自己绝对是有事的，不然对方也不必站在原地等自己处理完朝政后再开口叨扰。
“陛下，老臣想说的是……赵让的确是个人才。那《三十六计》和《纪效新书》贲儿已经给老臣看过了，此子若是钻研兵家，将来未必不能成兵道圣人！”
“哦？”
嬴政听王翦这么一说，眉头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赵让写了两本书的事情，他有所耳闻。
之前在朝堂之上，他也从王贲的话语之中得知这两本书作用极大。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王翦竟然能给赵让这么高的评价。
更让祖龙疑惑不解的是赵让的才学。
怎么有人样样精通呢？
擅长研究众人不了解的领域也就算了，写下两本兵书竟然能够赢得大秦最高将领的推崇，这就不能用简简单单的天赋二字来进行概括。
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天才吗？
祖龙内心震惊之余，表面依旧不动声色的说道。
“赵让的确是有大才之人，寡人也非常欣赏他的才学和胆识。”
“那既然如此，陛下就不应该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处。”
让祖龙意想不到的是，王翦竟然直接对他进行了指责。
嬴政乃天下之主，长期身处高位。如今突然被人指责，心中自然生出了几分不满。
“王老将军的意思是……寡人对那赵让过于苛刻了？”
“陛下，你误会老臣的意思了。陛下对赵让并非苛刻或不苛刻的问题，如此英才，大秦帝国应该好生保存。眼下陛下命赵让成为科举考试总考官，派右相大人维持辅助。表面上，赵让的确是风光无量。可实际上呢？”
王翦擅长的不只有打仗，与无数精英将领斗了那么多年，将兵法摸得滚瓜烂熟的人，怎么可能想不透朝堂中的那么点花花肠子？
祖龙摆明了就是拉赵让出去挡箭的。
但是在王翦老将军眼中看来，赵让这块挡箭牌着实是有些昂贵了。
祖龙见王翦说穿了真相，便沉默不语。
他的确有这方面的意思，可从祖龙的角度来看，他也是想给赵让多带来点磨练。
毕竟追随他的老臣子都经历过战火的洗礼，他们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所以祖龙对自己的老部下都很放心。
赵让虽然天纵奇才，可理论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祖龙想要看看赵让在实际上的操作会如何。
祖龙的考量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来看是对的，可以王翦的视角来看，那简直就是在拿赵让的仕途在开玩笑。
“陛下，大秦需要一个商鞅，可是赵让绝对不能成为那个商鞅。老臣已经活不了几年了，所以有些话说的过于直接，望陛下不要治老臣的罪。”
王翦毕竟是军方出身，就算道理他都明白，可是说话圆滑这方面，他如何都赶不上那些文官。
祖龙尽管觉得王翦老将军的话有些刺耳，可他仍旧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道。
“王老将军倒也不必这么说，你与寡人之间的情谊能填山海，我们君臣之间难道这么点信任都没了吗？”
“不过，依照寡人对赵让的了解，他并不会被这么点挫折打败。他的性子相对来说有些散慢，倘若没有压力作用在他的身上，他绝对不会那么上心。至于你将他类比于商鞅，这一点你放心，寡人绝对会厚待他的！”
最后一句话，祖龙是发自内心说出去的。
两人之间是拜把子兄弟，而且对方为大秦帝国带来了如此多的利益，他如何也不会对自己的好兄弟痛下杀手。
可王翦接下来的一句话再度发人深省。
“陛下，商鞅是死于先王之手吗？”
祖龙面色一怔，此刻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王老将军。
商鞅并没有死在重用他的那位君王手中，而是死在了对方儿子的手里。
他受到了先王的偏爱，却被新的领袖拔剑铲除。
这才是王翦最担心的那个点。
赵让再厉害又怎么样，当他跟所有人都站到对立面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他。
在朝堂当中混，光靠能力是不够，的得要有势力。
祖龙张了张嘴，可还是没有想到该如何说下去。
“陛下，赵让至少能辅助大秦三代。如此大才，望陛下好生怜惜，老臣今日有些多言了。”
王翦自然不会让祖龙下不来台，见对方半天不说话，他只好先行认罪。
“王老将军，寡人带你去尝尝火锅吧，这种味道你应该没有吃过。”
祖龙将对方的话记在心里，随后转了个话题。
君臣二人笑脸相迎，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
河东，赵府。
“估计从明天开始，河东郡城就会变得热闹起来。小冯，科举终试这段时间你得多上些心。一旦有江湖势力闹事，务必尽快将其平复。”
赵让转身对着新上任的河东郡丞冯劫道。
马九一落网，冯劫很自然的接过了对方的岗位。
“下官知晓了。”
“全国各地的人才都到河东来考试，本官倒是要看看，拥有真才实学的学子又有几人？”
赵让浅笑一声，仰头看向漫天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