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州在小岛大战失败后,大量的贼寇攻上丽州海岸,他们气势汹汹,扬言要杀光丽州每一个人,以祭奠死去的亡灵。
也就在此时,丽州形成了特殊的高度集权的形式,丽州上下只剩下了以何道明为首的统治集团。
大量的百姓涌入周边各州,乾州和顺州的迁入人口最多,何道明一边组织妇女老弱离开,一边强行把已满二十岁的男性征入军队。
其间并不美好,对丽州百姓来说,这就是一场灾难,何统领的强制性迁出令下达后,他们大部分人都只带了粮食和一些衣物,他们成群结队,如一条长蛇向西,北两个方向“迁徙”;其中也有不愿离开的,他们有一部分落户在丽州和乾州,顺州的交界处。
在大秦中,不少有这样的人,人们称其为“流民”,流民是没有纪律性的,在徒行的过程中,不少发生抢粮夺食的现象,有时也会发生大规模乱动,因此造成的死伤已不计其数。
各州官员对这些流民的态度并不好,因为一旦有流民涌入,就会造成本州的犯罪率急剧上涨,秩序稳定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丽州的百姓就像寄居在远方亲戚家的孩子,蹑手蹑脚,不敢多语。
荣皇二十八年五月十五日傍晚,何道明慢慢地来到卧床不起妻子身旁,他的样子清瘦了许多,头上也多出了不少白发。
何道明拿着碗粥,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妻子的口中,可他的妻子并不没有喝,而是背过身面对着他。
何夫人还在埋怨何道明逼死自己孩子的事情,她无法容忍一个亲生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的亲儿子,而且他就这样一个儿子啊!
何秋莉比何永镇大上一两岁,她来到父亲的身旁不安地说道:“母亲,已经绝食数日,再这样下去恐有……”
何道明叹了口气,他真的希望自己的爱人能理解一下自己,因为他们的孩子,整个丽州处在水深火热的状态,一天不知有多少像何永镇这样的孩子死去。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解释不通的。
何道明起身慢步离开,何秋莉却在院里拉住了他,说道:“父亲,我知道你很累,但母亲这……”
何道明扭过身,没有任何表情,自从小岛大战后,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他说道:“莉儿,你听好,我们家是丽州的罪人,因为我们整个丽州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和人间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何秋莉看着自己的父亲,关心地说道:“父亲,你小心,我支持你!”
何道明温馨地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他现在还不能把自己软弱的一面表现出来,因为徐天铭还在外面等着他。
徐天铭在门外,走过来走过去,他见到何道明出来后,立刻小跑到何道明跟前,焦急地说道:“沿岸的五个城池都已经失守,现在只剩下正关梓把守的河城。”
“百姓情况怎么样?”何道明一边说,一边和徐天铭上了马车。
“进展一切顺利。”徐天铭继续说道:“只不过一些百姓不愿离去,就在了丽州交界处。”
“那征兵情况?”
“有一些不愿意留下的,看样子比较软弱。”
“只要很软弱的,全部交给郑行国。”何道明现在的样子跟他的师傅差不了多少,但唯一不同的是,何道明有无比坚定的眼神。
“为何?”徐天铭诧异地问道。
“我不需要这些人。我需要的是所向披靡,愈战愈勇的大秦将士。那些人只会影响我们。”
“那干脆把全部软弱的人都赶走。”
“有的软弱并不是真得软弱。怕狗的人,有时候不怕鬼,要看他心里有没有硬骨头的东西。”何道明指着自己的内心,说道。
深夜,他们来橙武城中,这座城池是丽州的中心位置,距离海岸只有三四个大城池的距离,大约有一百多公里,它除了后面,周围地形少有小山丘陵,但相比丽州其他地方较为平坦,尤其是通往海岸的那个方向一览无余,远远就能看到令和城。
然而它的后面却是高山流水,地形复杂,只要此城失守,丽州东边一半的疆土都要落于贼寇手上,特殊的地形位置,让橙武城成了历来兵家必争之地。
丽州与贼寇兵力悬殊,何道明此举不是明摆着要正面对抗吗?其实对他来说,他也不想这样,可如果橙武城失守,丽州就很难得到起死回生之术,他断绝了自己的退路,只能一战。
橙武城并不是没有优点,优点有两个城高墙坚,交通方便。
徐天铭随何道明来到统领府里,丁为初,庄综术(老将军),高文,李天仇,吴二,钱勒都在,屋里正中摆着丽州军事沙盘,从沙盘的地形来看,丽州较为平坦的地方只有东北和东中部,其余以丘陵为主……
丁为初焦急地见统领来了后,立刻伸手指着沙盘说道:“统领,纵观来看橙武城前面有三道防线,第一条防线由东六城而成,第二防线由罗城,丘山,燕城,润德城而成,第三条防线只由豪城,令和城,鱼头城,三角而成;现今,第一条防线已经被突破,只剩下正将军把守的河城,此城位置极为重要,还是东六城的中间一城,应该速速派兵继续增援,否则形势对我们极其不利。”
何道明点了点头,坐到主帅位后,问了句:“贼寇,有没有顺州的主意?”
庄综术撸着发白的胡子,说道:“目前还没有。顺州兵力不弱,可以撑到三军到来。”
“不是他们不打,是他们还没有落稳角。若橙武城被攻破,他们肯定会北上破打顺州。”丁为初说道。
徐天铭问道:“为何?”
“橙武城攻破后,贼寇只需稳中就进,丽州东南就全部落入手中,然橙武城西边地形易守难攻,乾州混乱难止,少钱少粮,费人不得好的事,他们肯定不干,相比之下他们肯定会休整后,北上顺州。”丁为初继续说道:“我认为还是速速派兵,支援河城,再派重兵安于燕城和丘山附近,可与河城前后呼应。”
然而何道明似乎并没有此意,他仍是点点头,然后继续问道:“火器的使用情况如何?”
吴二站起身回道:“只有陈将军的东南城超过了使用标准。”
很多将士不懂,为什么统领会限制火器的使用,陆战中大秦军队之所以能很大程度的以少胜多靠得就是火器,然而自小岛大战后,统领很大程度地限制了各城对火器的使用,也让很多城池的战斗力下降严重。
虽然有将士询问为何要如此时,何统领只会淡淡地回一句“还未到决战的时候。”
确实,如果按丁为初的想法派兵增援河城,贼寇接下来的进攻局面将受到很大的限制;对于何道明来说,这种做法虽然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但其所需的代价也同样不小,贼寇依然处于优势,万一失败,恐乱了大局。
何道明站起身郑重地先是对丁为初说道:“为初,你的想法很好,但我们这次不能出现一点差错,倭寇依然优势,正面战争多变难测,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
丁为初不再吭声,他知道统领已经有自己的应敌之策。
何道明郑重地对众人继续说道:“现在局面明确,橙武城是贼寇必争之地,为初所说的三条防线,也是贼寇接下来进攻的方向,不管他们用何招数,第三条防线不可破!”
正当何道明要交代接下来的事时,从外传来一声大叫:“八百里加急。”
突然一位满脸血色,气喘吁吁的将士,跪在地上,他大声对屋里的众人说道:“贼寇……先是猛功河城,待河城……兵弱之时,突转……方向直攻……燕城。燕城受将……郭子峰奋力抗敌,身负重伤,现急……需大军……支援。”
何道明沉默了许久,贼寇兵力总和不下三十万,而丽州将士也就十二万之余,再加上汪孤海贼送给倭寇的火器也不算太弱,恐燕城失守。
他们这样子是要直攻橙武城?
何道明叹了口气,正当他再次要说时,有一个急报传来“东南城……遭受汪孤主力……进攻,陈将军……将不惜代价守住……东南城,他请求……统领派兵支援。”
在座的人听到这两个消息后,眉头一紧,贼寇远来是声东击西,他们都以为贼寇的主进攻是橙武城正面;即便东南城遭受到强烈进攻,他们也无动于衷,不相信贼寇会从南面进攻橙武城而来……
丽州的东南部多是丘陵,河流,小山……若从南部往橙武城这里进攻,要比从正面费时费力,再加上东南城和南城是专门抵御海外敌人所建的高城深池,何道明又事先派陈笑坤大将率重兵重器所守,如此进攻是多么不明智的选择。
何道明此时的内心:我明摆着告诉你正面进攻是最为方便,你为什么偏偏要从最不可能的南面。
屋里的官员面面相看,贼寇是有能力分兵的,而他们却很难,紧张的气氛充斥着周围每个角落,庄综术最先说话,他用惊讶地语气说道:“莫非他们已知丽州的地形?”
“看样子,是。”李天仇说道。
丽州南面的摆兵布阵和防线相比正面要脆弱的许多,若从南面进攻,在熟悉丽州路线的情况下,他们会有多条路线,多条选择,他们可以需聚兵一处猛力突进,也可以分成两三句,多面开花,总之他们会与正面的倭寇,两面夹击,左右呼应,打得丽州将士惊慌失措,乱了手脚,加快丽州战局的结束……
在座的众人大多慌乱了手脚,李天仇紧握着手心发汗的双手,高文呆呆着看着沙盘,就连何道明也愣在了原地,他们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剩下黑夜下的沉默。
可有一个人没有慌乱,他站起身,抬高音量,厉声说道:“统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战局越是乱,就越要静,以不动应万动,以稳求进,现应立刻派兵支援燕城。”
众人的沉默被丁为初打破,何道明站起身立刻说道:“庄老将军,你现在速速带兵八千支援燕城。”
庄综术起身说道:“遵命。”
“高文告诉所有将军,以守住城池为第一目标。”何道明厉声说道。
高文起身拱手鞠躬说道:“遵命。”
徐天铭见统领坐下后,气急地说道:“这肯定是武十村郎的诡计。”
“看样子不像,武十村郎对丽州的情况并不算太了解,这很有可能是汪孤的军师文若和武十村郎一起密谋的战术。”何道明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吴二起身问道:“何统领,我们难道没有一点战术和大局战略。”
何道明回道:“先按为初的来吧,以不变应万变,先顶住贼寇的第一波攻势。”
荣皇二十八年,五月十七日夜,燕城,郭子峰上半身被纱布包裹着,胸口上的鲜血染功了一块纱布,像是沾了血的毛笔,嘀嗒在上面。
郭子峰坐在床上,他的儿子郭命也在身旁,郭命已有三十,他皱紧的眉头一刻没有松弛,他抱怨道:“都因为他的儿子,让丽州造如此大难。”
听到这句话后,郭子峰气得重重地捶了一下床,伤口也随之拉痛,郭子峰捂住胸口,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父亲……”郭命慌乱地向前问道。
郭子峰无奈地说道:“统领半辈子为丽州鞍前马后,即便不是他的儿子,也会有人杀了汪家的人。”
“父亲……这,你还为他们说什么?”郭命焦急地轻声说道:“燕城被猛攻三日,士兵已不到五千,可救兵迟迟未来,我们跟河城一样,都已是弃子了。”
“命儿,你这是什么话,将士生来就是保家卫国的,这种情况,统领又能如何?即便你我今日,死在燕城,那又怎能埋怨统领?天下苦秦久矣,是秦国害了丽州,不是统领害了丽州。”郭子峰多年前是个贪官,这没有什么可议论的,大秦官员的风气如此,不贪的才显得有些古怪。
可郭子峰这个贪是没有止境的,就像无底洞一样,凡是能捞钱的事,和他隔得有多远,他也要捞上一手,这很快让一些喊到不满,进而触动了朝廷,要杀郭子峰(其实就是分他的私产)。
但郭子峰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为人义气,是个文臣,但打仗却很是勇猛,总是冲在最前面,据说他身形高壮,能一人扳倒一头三百斤的大肥猪。
这两点就让何道明看上了,在危难之时,把他救了下来(他自己花钱买命),之后郭子峰在丽州战事上,屡立战功,还得到了提拔。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主子作风优良,那这些将士也差不到哪里,郭子峰贪得毛病,就随之改了,还时不时帮老百姓一些忙,真可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回到正题,郭子峰训斥完儿子郭命后,就立刻得知了倭寇五攻燕城的消息,慌忙地在儿子的搀扶下起身,换上盔甲,拿上佩剑,让众将士马上回到自己的岗位,准备作战。
二万倭寇在井上本一的带领,直逼燕城,这些倭寇在炮火的遮掩下,搭上云梯,向城中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当郭子峰得知丘山和润德城也在遭受倭寇的进攻后,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他不顾郭命的劝阻,亲自上城指挥将士作战。
将士们见到受伤的将军后,无不惊讶,他们的士气在一瞬间高涨,嘶吼声,拼杀声,响天动地。
一个时辰后,倭寇已经打上了城头,郭子峰身中数刀,他已经无法站起,倒在了满是尸体的城头上,他恍惚中有些不安,他心里说道:燕城,不能失守,援兵为何还不来?
就在倭寇要占领城头时,郭命带着一些老弱病残的将士,冲上城头,他手持大刀,来回撕砍,打退了倭寇的一波进攻,随后他焦急地大声喊道:“父亲,父亲……我是命儿,你在哪里啊?”
是,命儿,郭子峰吃力地喊道:“这里,这里。”为了能让郭命看到自己,他用尽浑身的力气,举起右手。
“父亲。”郭命见到后,立刻向前搀扶起郭子峰后,说道:“城门要坚持不住了,我带着你从城南跑吧。”
郭子峰摇了摇头,他一边掀开盔甲,一边轻声说道:“命儿,我走不了。”
郭命只见父亲腹部也多了一处刀伤,鲜血不停的流淌着,郭命瘫软在地,内心像被瞬间掏空。
“快把我扶起来,靠在城池上,再把那国旗拿来。你们就走吧。”郭子峰吃力地再次说道:“命儿,你是个明智的人,快点吧。”
郭命立刻起身把父亲扶起,靠在城池上,然后把不远处黑色嬴字的旗帜,拿到父亲手上。
“走吧,我死后你就真正长大了。”郭子峰用尽全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倭寇第二波已经来到,郭命看着最后微笑的父亲,不舍地带人离开……
随后传来城门被攻破的声音,剩下的伤兵都在郭子峰的身旁,倭寇攻上城池后,与燕城最后的兵力,发起了进攻。
面对郭子峰怒目,倭寇先是往其身上数捅几枪,正当他们要砍下郭子峰的头颅时。郭子峰用最后的毅力,大吼了一声,让这些个头矮小的侵略者无不发慌,无不后退。
郭命逃出燕城后,看到那帜黑旗从城头上掉下后,他的心里因此埋藏了一颗仇恨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