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丽州刮到京城的秋风,带着阵阵凄凉,这种凄凉也并未惊醒京城的人……
在一个府邸里,一个人单腿跪向里屋,“大人,我们已经查实何天明就是大河叛乱中的徐天铭。”
“何道明看来早有倒盛之意。”从屋里传来清脆的声音。
屋里的人问道:“孙安全死了?”
“死了,被何道明杀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里屋的人,也对何道明很是好奇,他不解地说道:“难道要以一人之力对抗大秦世家?”
“肖大人,还有一事。”那人补充道。
“说”
“听说何道明在见太子之时,一反其常,不知是畏惧,还是怯懦?”
“他上次见到陛下,也是这个样子吗?”
“是,据说一直都是这样。”
屋里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静,突然屋里的人看透了那间密封的屋子,他大声地说道:“是伪装,是伪装,他要留下太子,他要翻了盛家,这个恐怖的人,从一开始就在伪装……”
“伪装?”屋外的人传了一声疑问。
观察何道明多年的肖大人,终于打开了那间屋子,原来我们是同一战线的战友,他轻声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是这东风,何日能来?”肖大人苦笑了一声。
次日的内阁会议并未像往常一样在龙清宫里召开,而是内阁工作的文渊阁里。
盛开宁和李一启还是像往常在桌头一样一左一右,李用昌和肖阅杨在桌中一左一右,还有一个曹明在桌子的另一头。
李用昌先是把事情挑明了,说道:“财政问题虽有些缓解,但我们这也是断人财路,自己往里面砸钱。”
自荣皇发话,让他们在一年中解决财政的亏损;他们动用权力,让各地的官员,不可贪污盐铁农商税,而是将这些赋税如实上交;按往年来说,李用昌每年都能从地方送往朝廷的钱银中大贪一笔,前几年虽不能贪,可勉强不得不失,心里还过得去,而如今财政收入不断低下,还时不时引起民变混乱,他就不得不自己从家里拿钱往里面来补。
坐在前面的李一启不禁叹了口气,自陈清走后,他在内阁的话语权越来越少,到现在差不多成了摆设;但他叹这口气,不是因为这个,而是第一次听到没有贪污后的大秦一年实际赋税,既然比往年多了一倍半,记得那时候李一启张着的嘴半晌没有合住,可现在实际赋税越来越少……
李一启找了个间隙,说道:“这几年赋税下降严重,著书,丽州抗倭,乾州除匪,还有一系列的基础设施建设开销也巨大,过不了几年就又回到往年亏损的状况。先不说近些年的灾情,我感觉过不了几年大秦会陷入经济瘫痪状况,那将是大秦由始至终的大低谷啊。”
曹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李阁老说得是,大秦目前的经济状况,确实是有史以来最困苦的,至今仍是下降的状态。”
“要是我说,就把那个著书停了,著什么书啊?”李用昌抱怨道。
盛开宁明目气色很明显没有之前良好,他还是呆滞着看着远方,然后静静地扭过头,拉着李一启的手说道:“一启啊,你有办法吗?”
李一启摇了摇头。
“唉,老天爷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盛开宁轻声说道。他已经多次向皇上递呈辞职,可皇上都委婉的拒绝了。
“阅杨,你有什么想法?”盛开宁亲切地问道。自肖阅杨入阁后,盛开宁对他关心有加,盛家的一些会议,盛开宁偶尔也会叫上肖阅杨,差不多已经算是盛家的人了。
肖阅杨先是行礼,小声地说道:“从目前来看,大秦的问题,大多是因为收入和开销的比例严重失调所成,官员工资的拖欠,怠工的问题频出;我认为还是要减少开支,再调整收入。”
盛开宁抬了一下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统计了一下,开支最多的是丽州抗倭和著书上,若两者少一,大秦方能慢慢恢复;著书已经开始半年之久,是圣上一心之意,恐难以停下。然而,丽州抗倭之久,我军消耗巨大,应速速了绝。”
“说得好听,丽州怎么停下?”李用昌在一旁说道。
“可以换帅。”肖阅杨简单地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陷入了沉默。
李用昌一听要“换帅”,立刻为何道明发声:“在战场上,临时换帅是大忌,再说这已经到非常时刻了。”
“可丽州频频不进,不已证实他何道明没有这个能力。再者,大秦内部不稳,不宜再拖了。”肖阅杨伸出右手,严肃地说道。
“可……”李用昌大叹了一口气,不再继续说下去。
盛开宁看着肖阅杨,轻声问道:“阅杨,你难道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肖阅杨摇了摇头。
“道明,还是有这个能力的”盛开宁说道:“他已向圣上承诺五年除倭,我们也应该相信他,对吧?”
他的目光看向众人,他们点了点头,盛开宁看着桌子上的奏本,他想起前不久何道明给他写的信:师傅,秋日已到,寒风已起,多穿衣物,莫得了寒症……
倭寇频频扰我疆土,然丽州军费开支巨大,官员工资拖欠已有半年之久,不可再缓于丽州,圣上也多有催促之意,故而立下五年之约。
此事未能让师傅早知,是弟子此意与师傅相违,恐扰了师傅,怕失了大局大势,轻则,圣上怒示下来恐要乱朝局,让刘,林两家得了权势,伤了师傅。重则,大秦因此而失了半片疆山,我们成了千古罪人……
我已将孙安全处死,徐天铭关押起来,以表忠心,望师傅原谅弟子不告之罪,由此深感惭愧。
…………
看完此信后,盛开宁心中一颤,明明是自己先为难弟子,而今此事何道明把罪全揽一身,他不禁哀叹……
面对当前局势,他决定放下丽州,然后让何道明全力除倭,还能为盛家得个明目。
……
“各位,还有什么事吗?”
在座的众人摇了摇头。
盛开宁说道:“那我们就先散了吧。”
说完,他右手支撑着身体,缓慢起身。
李用昌立刻上前搀扶,盛开宁对他笑笑后,往外面走去,肖阅杨和曹明都跟在他的身后,屋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在左边坐着的李一启。
这位多年的次辅,而如今就像摆放在祭坛上的神像,没有实质性的作用,他也想辞职了,也想安安稳稳地过上老年人该有的生活。
可他既然趟了政治上的浑水,那便不由的他了。他瞩目远望看着被众人拥护的盛开宁,不也和自己一样,越陷越深吗?
李一启静静地说出了那句话:“你我,还不如多年前被活活乱棍打死的,控告你我的那个小子。他死得舒坦,为理想而死;而你我只不过是政治的牺牲品。”
搀扶着盛开宁的李用昌,在盛开宁耳边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要信得过仲勇的,好歹他比那个穷道士好多了。”
盛开宁黑着脸,指着李用昌的腰部,说道:“仲勇没少给你口袋塞钱,宗之不给你钱,你就偏心了。”
李用昌不再吭声,而另一旁的曹明说道:“何道明此人还是要做提防,太子面前故做软弱之态……”
“仲勇,很久之前,就多次说过太子聪明过人,火眼金睛,有些忌惮于他。大河之事时,他差点就被太子发现……”盛开宁像个护自家孩子的父亲。
“阅杨,你上年说得,先除倭之事,你真是这么认为的?还是有人给你说的?”盛开宁看着前方,对隔着李用昌的肖阅杨说道。
“我只是认为,支出开销,此两项过大。著书才刚刚开始,圣上又是一意直行,不好去除;然丽州除倭多年,花销巨大,多有贪官从中抽银,日后很有可能会有人拿丽州做文章,扰了首辅。”
“嗯,”盛开宁继续往前走,他的眼里混浊,轻声说道:“该把丽州真正交给仲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