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皇二十四秋冬之时,在翰林院待了许久的常御风渐渐发现了这个王朝潜在的危机,面对这个整日欢乐喜闹的皇上,他不由叹惋,皇上将大部分政务交给了内阁处理,自己却逍遥于外,不尽皇上之责。
常御风曾气愤地对刘东南说道:“当今皇上,目无天下,只享天子之权,不履天子之责。愧对圣皇,愧对天下。”
刘东南听后,有些慌措,小声劝道:“莫要乱言,小心锦衣卫。”
常御风天生刚直,想起北镇抚司的那些人,更是愤慨,他厉声说道:“一群乌合之众,乱京城太平。”
夜里,常御风依靠窗口,他万万没有想到,朝廷竟然无一个官员,出来谏言,全部顺于内阁和京城三世家。
秋风肆意,拂面而来,不禁让常御风想起了随父游行时,路边的寒骨和卖儿卖女的父亲,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又想起了黄冈师父所说得那句话“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应有天下人共治。”
大秦的言论还是相对自由,常御风下定了决心,决定写一折《归谏书》上奏给皇上……
“大秦历国一百五十余年,从未有过路有寒骨,民卖子为食之像;而今天下却路路皆是,令人心疼。圣人言‘君善行,而民善得;君惰行,而民苦得。’圣上远朝廷,惰朝廷,近小人,居东而行淫欢之事;不觉愧对社稷,愧对天下?
……
望圣上可移动尊体,体察民情,善用贤臣,勤于政事,俭德行而行善事;若为之,则大秦亡国之势可减,复国有望。
……
大秦若亡于倭寇,北原之手,圣上有何脸面去见先祖,大秦历代君王,又该怎么面对华夏历代君王。
……
太祖曾言‘凡不为之君王,皆可落位于兄。’望圣上圣明”
写完后,他仰天长叹,他相信六皇子不会让此书牵连到他的家人。
当此书,上到内阁之时,盛开宁不时一惊,他没有做出太大的动静,而是先看完,再让李一启观看。
陈清和李用昌并不知他们在做什么,也不知他们在闲谈什么?
盛开宁凝神问道:“一启,你这学生是不是脑子绣了?如此狂言,不怕圣上杀诛他九族?”
李一启胡子发白,他摸着胡须,低声说道:“首辅,皇上最近圣体有恙,这折子就别上奏了,压着吧。”
盛开宁没有多在意,轻笑道:“此人有兴国之能,但骨子傲气;为官者,如履薄冰,他却大步向前,心无提防。你还是好好管教一下他吧,别可惜了这等人。”
李一启沉声说道:“谢,首辅指教。额……你也挺重望于他。”
“咱们都老了,还是要给下代人留些好人才吧。”盛开宁指着折子笑了一声,说道:“这小人指着是我吧?”
李一启立刻笑着回道:“他要是指你,不就指我们内阁吗?我这老头子也成了小人。”
这份折子,就像石沉大海,迟迟没有给岸边的常御风任何消息;皇上也没有发怒于他,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内阁压住了。
常御风端庄好仪表,来到李一启府中,刚进门就能发觉李府院里大气庄重,他沿着路来到李府的后院,院里有一小湖,湖中有小鸭数只,湖心有一小亭,上有一人挥笔书写。
常御风来到身旁,拜见说道:“师傅。”
李一启并未停笔……
常御风静静观望,他惊奇地发现湖旁有许多梧桐,因为是秋天,叶子已经泛黄,不时会有几叶,随风而落,从远处看去,像蝴蝶翩翩陨落,有的落在了湖中,点起层层涟漪和无意秋风相撞,散开是有一寒鸦惨叫,竟显得凄凄凉凉……
放下笔的李一启轻声问道:“为何上此书。”
常御风这是发现,李老所写的是《归谏书》。
他回道:“吾幼时,游商于天下,常在路边见到寒骨,卖子之像;吾出身于农家,深知百姓所产之粮,所需之粮,不论荒灾,水灾,吾心明了;而今赋税频加,民何以为食?国何以而安?”
“当今朝廷,依世家;圣上渎职,近小人。竟然无一人敢言。国而不国,家而不家,大秦何以久也?”常御风因情而大声言道。
“不可乱言”李一启看了看周围。
李一启听出了学生对自己的失望,对朝廷的失望,当他再听到常御风接下来的话,更为惭愧。
“不知如此豪府,有多少百姓的血汗?”常御风并没有隐晦,而是直接说出,他希望自己的师傅能感受到羞耻,感受到自己的初心。
被世俗麻木许久的李一启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我无能为你师。”
“看人之短,天下无一可交之人。看人之长,世间一切尽是吾师。”常御风眼神坚定,他轻声问道:“我很好奇,为何师傅也成如此。”
眼前的学生似乎复燃了,残留在李一启心中的灰烬,他对落日叹了口气,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抬起头将以往又告诉给他:“平皇五年,我中了进士,和你一样,那时候我胸怀热血,要做这没落王朝的救世主,可之后发现没有一个王朝可以逃过历史的车轮;当时,平皇协世家,以天下为私产,中饱私囊,我久居人下,不得权贵;我以为只有我做出的功绩多,就可跻身于朝廷之上,奈何不如油嘴滑舌……”
常御风看到李一启弯形下的苦笑,他的背像是拱举着落日。
“人到中年,家却不能安定;我开始上书迎合权贵,迎合平皇和王姓世家,很快我就平步青云,住上了这里。当时,我并没有放弃,因为还有一个人在坚持着。”
“他眼光独到,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皇上身上;这一放就是十二年,他不管朝廷风云变化,一心迎合张皇后和皇上。终于平皇驾崩,但朝廷想要另立嬴二子为皇;此时,我和一些人坚持立太子,公然和王家叫板,最终我们赢了……”
天渐渐暗了,残月露出,余光照在李一启的侧脸,折射出微微月光,他笑了。
故事没有完,他对那个常常看到他哀叹的她说道:“皇上很喜欢张皇后,张皇后是世家才女,皇上未受良教,常会在问题上请教张皇后;渐渐地出现了,皇上和皇后共治天下。张皇后真是一代英后,我似乎看到了大秦的希望,但它很快落下。荣皇五年,张皇后薨逝……”
常御风对这位曾经护国为民的皇后,心生敬意,他听到了李老的再次哀叹,也听到了嬴玥榕的哭泣……
李一启继续说道:“张皇后的离开,让皇上尤为心疼,皇上也常常站在杜月桥上,望着西边余晖,落日,明月而哀叹;日后,皇上和他也曾想过富国之心,但他们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世俗侵蚀,他也在第一次变革失败后倒下,期间他的妻子和最疼爱的儿子离开了他,昔日的少年成为了自己厌恶的世俗人。理想向现实低下了头。”
常御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惊奇地问道:“他是盛开宁?”
李一启点了点头。
“十二年啊,他放弃了!”
李一启没有作声,他看着远方,虽说自己并未像盛开宁那样被权力迷魂了双眼,做尽恶事,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倒了。
常御风明月挂头,便要离去;李一启本想挽留,坐下共食晚饭,却被常御风拒。他只好送常御风离去。
常御风走出李府大门后,他扭身对李老鞠躬起身,说道:“师父,您并未倒下。”
对,他并未倒下,即便面对黑暗,被世俗蒙蔽,他也坚守着自己的职责,自己的初心;他任礼部尚书后,礼部并未生过大事,期间科举选拔公平公正,未发生任何科举舞弊现象,很大程度地保证了大秦人才选拔。
李一启渐渐笑了,他看着在黑夜里前行的常御风,慌忙叫住“御风,御风”……
他从下人手中拿来挂灯,小跑到常御风身边,说道:“天暗,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