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儿没有下车,她把淑姐儿和双胞胎都压在车里头待着,冰也没敢再拿出来,小黄鸭也都没收了。特别是淑姐儿,这时候倒是有些后悔每天帮她把衣服洗干净还会带点水悄悄给她擦脸擦身的事情了。一旦被其他难民看到,势必会引来觊觎。
方晴儿想了想,用手在车里的水缸边上,箱子边上抹上灰,在三个孩子脸上身上一通搅和,三个孩子以为娘亲在跟他们玩,倒是一个个的乐呵得不行,方晴儿直到看起来没那么打眼才停下了手。
刚刚弄好孩子,外头传来了刘巧花的声音:“晴儿,小五领着下午那个女人过来了。”
“娘,您带她们上来。”方晴儿回道。如果要给那人一些吃的,还是车上比较安全些。
“成。”刘巧花说着就率先爬上了车,看到赵淑三姐弟满身乱糟糟的,倒是瞬间就懂了方晴儿的意思,抬手抱起赵淑,往车子边上靠了靠,又把双胞胎坐着的垫子拉了过来,给腾出了点地方。
双胞胎哥俩原本在垫子上靠着坐着,被奶奶这一扯,顿时重心不稳,就往刘巧花的方向倒下去,方晴儿眼疾手快,拉住了小哥俩的衣襟,确认两个人重新坐稳了,这才松开了手。
这一耽误,那女人抱着孩子,领着她男人上来了。那个男的倒是命硬,当时看着躺着就不行了,这会子居然也撑到了黄竹镇。
方晴儿倒是没有含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饼子糊糊递给那女人,这还是她们出发前弄的黑面饼子,为了放得住,几乎晒得比石头还要硬了,不过即使这样,这会子总感觉有些气味了。但是这气味,对于草根树皮都能吃的难民来说,还真不算啥。
方晴儿主要是看着那女人怀里的孩子也不过淑姐儿大小,还特意弄了点水,把饼子泡进去泡了一路,这会子已经泡的半软了。
那女人看到饼子糊糊,也没多说话,抱着孩子磕了个头,就接了过来,然后开始先喂怀里的孩子。那孩子之前方晴儿见到的时候还在哭,这会子已经没有声音了。
好在他娘开始喂他的时候,嘴巴碰到水又自己张开了,女人给他喂了好几口饼子糊糊,看到孩子慢慢睁开眼睛了。这才把他放在地上,把饼子往水里头搅和了一下,散下来的糊糊更多了。女人示意那孩子自己端着吃,然后才把剩下的半张还没碎的捞了出来,撕成两半,稍大些的一半递给了那男人,另一半自己啃了起来。
他们安静地吃东西,方晴儿倒也不催促,双胞胎自顾自的玩,倒是刘巧花和淑姐儿好奇的瞪着眼睛看着那几人。
刘巧花心里头是奇怪,不懂这么多难民,方晴儿怎么就对这一家子大发慈悲了,心里头奇奇怪怪的念头冒出来一个又一个。
赵淑的想法就更简单了,她就一直盯着那个喝糊糊的小男孩。她是家里最小的姑娘,平时又得宠。日常赶路不是在车上坐着,就是爷爷爹爹叔伯哥哥们抱着,跟村里头其他孩子接触得就少。
家里头最小的姐姐赵霞也已经九岁了,虽然也照顾妹妹,但是到底年龄摆在那里,玩是玩不到一块去的。两个双胞胎弟弟这会子才7个月,连话都不会说呢,更是没法一块玩。因此,淑姐儿难得看到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倒是好奇得紧。
那三人可能是饿得狠了,就连最小的男孩,也是一口接着一口,没多大一会儿,那碗饼子糊糊就被三人分食了个一干二净。小男孩还把碗底舔了好几遍,直到干干净净一点碎渣渣都没有了,才放下碗来。这会子,三个人看起来倒都精神了一些。
这次三人再磕了个头,然后那女人才开了口:“多谢恩人相救。我名春秀,夫家姓李。我原是顶梁州宁县沙塘村的人。这是我相公,叫李茂。这是我们的儿子李升,今年快六岁了。”
“春秀。”方晴儿重复了一遍,顿了一下,方晴儿问刘巧花:“娘,我记得宁县应该还在前头吧?我们似乎还没到那。”
“是。”刘巧花肯定的点头:“宁县挨着道林县呢,得过了道林县才到。”
赵老头天天看那个简易版的舆图,刘巧花听他念叨都把沿路的地名记熟了。
看到方晴儿似有怀疑,春秀赶紧解释:“回恩人的话,我原本是宁县沙塘村人,家里女儿多养不活,八岁那年我爹娘把我卖给了人牙子,好在人牙子也算心善,将我卖去了运城一个员外爷家做婢女,我在员外爷家待了十年,做到了二小姐房中的二等丫鬟,二小姐心善,见我到了岁数,就将我配给了二管事的小儿子,就是李茂。”
方晴儿继续问:“既然是在大户人家做下人,怎么这会子就剩你们三人,还流落到这里?”
春秀继续说:“不知道恩人知不知道运城的情况。这次大旱,原本我们员外爷家影响倒是不大。但是周边的村子遇到了旱灾加蝗虫,官府的施粥一天一次,周围村子的人饿极了,直接抢上了县城,我们员外爷家也被…”
春秀说道此处,不知道想到什么伤心事,已经是落下泪来。她旁边的男人眼眶也是通红,却还是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抚。春秀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员外爷家被抢,混乱中我公婆护着主家,都糟了难。主家也是害怕了,遣散了下人,只带着家里人和最贴身的几个嬷嬷和护卫走了。我们这些已经出嫁了不在主家身边的,自然也顾不上了。好在我家公公到底算是二管家,公婆又是护主有功,因此主家倒是给了我们些钱财。可是我们三人,我原本是负责小姐内院的洒扫工作,我男人是跟着公公做一些跑腿的活计。升哥儿才五岁多,更是什么都不懂。我们倒是知道粮食要紧,回家里把所有钱财粮食都装上了,也打算往南逃。谁知道三个人到底势单力薄,刚走了没两天就被抢了。身上明面上的财物粮食都没了,好在人还在,我们靠着鞋底子里和升哥儿内衣里头藏着的钱,一路靠着换水粮,也撑到了现在。可是到底数量有限,这会儿也是到了山穷水尽了,如果不是遇到恩人,恐怕我们三个也撑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