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那汉子和倪老聊了大半夜,方才歇息。次日一早,那汉子起来梳洗完毕,出得客房,走到大厅来吃饭。厅中没有多少人,除了北霸天和四个劲装中年外,就只有那对男女。那名叫“廖风流”的小鸟像是吃过了早饭,正在厅中自由地飞舞着,时不时炫耀一下。那汉子叫了酒菜,独自吃喝。那男子瞧了汉子一眼,突然扬声道:“朋友,一人喝酒,寡而无味,何不过来与在下痛饮一场?”那汉子本来就有些想和他结识之意,闻言哈哈一笑,道:“在下正有此意。”吩咐店小二,将酒菜移过去。倪老不在厅内,不知何处去了。
那男子亲自给汉子倒了一杯酒,道:“朋友身背长剑,想必也是武林中人,不知尊姓大名?”那汉子道:“在下华山派门下,姓孔名海山。敢问兄台贵姓?”北霸天和四个劲装中年听说他是“华山孔海山”,面色不禁微微一变。
祁连山一役,北霸天和四个劲装中年虽然没有参加,可那一场大战早已传遍武林,几年过去,至今还被人们津津乐道。从那以后,武林九大门派只剩下了七大门派,就是这剩下的七大门派,元气亦是或多或少有所损伤。崆峒派首先除名,之后是黄山派,黄山派本来还剩下个“飞云鹤”熊白祥,可祁连山一战之后,他不知所踪,谁也不知去向,因此,黄山派就此堙没。
剩下的七大派中,少林、武当、昆仑、青城、衡山五派还保存着实力,峨嵋派呢,出乎所有江湖人意料之外,实力在这几年突飞猛涨,武林中人见了峨嵋派的人,比见了少林、武当的人,还要恭敬,以至于有人说现在的江湖阴盛阳衰。最后一个华山派,却半死不活的存在着。原掌门魏中平从祁连山出来后,便通告武林,将掌门之位传给儿子魏廷山,自己则息隐山林。魏廷山在师兄龚治山的协助下,招收了三十几名弟子,比起往昔的盛况来,差了许多,可华山派终究还在。孔海山呢,却仗剑天涯,很少回华山一趟。或许有人说,孔海山身为华山门下,怎么也不为本派出一份力。其实,他在外游荡,所出的力比魏廷山和龚治山加起来还大。须知他每遇不平事,拔剑除害,总要在孔海山三字前加个“华山”二字,那华山派的名头自然就不会消失。反倒是魏廷山和龚治山,在山上授徒,终日不下山,若没有孔海山,武林中人大概都快要忘了有这么一个门派。
祁连山大战之前,孔海山本已是武林中年轻一辈里赫赫有名的人物,经过这几年的游历,他的剑法被江湖中人传得神乎其技。有人甚至断言,他已经将华山派至高剑法“华山九剑”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华山九剑”本只有华山派的掌门才有资格习练,可魏廷山限于资质,学了三剑便没有进展,便和父亲商议,去掉这个规定。因此,孔海山和龚治山都能习练。龚治山资质不错,但也仅比魏廷山多学会了一剑而已,唯独孔海山,早已全部学会。
北霸天和四个劲装中年自然是听过孔海山之名的,若不是他自己言明,五人见他胡子拉碴的样儿,还以为只是个落魄的江湖剑客而已。那男子似是不知孔海山的来头,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之色,笑了一笑,道:“原来是孔兄,小弟楚梦箫,这是舍妹楚梦雨。”那女子向孔海山一拱手,颇有男儿气概地道:“梦雨见过孔大侠。”孔海山摆手道:“楚姑娘不必客气。昨夜我见两位气宇不凡,本想结识,但生怕打扰两位歇息,是故没有冒昧。这下好了,能与两位同桌畅饮,实在快活得很。”
“你这人也太小看我了,难道我廖风流不也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吗?”那只小鸟飞到孔海山头顶,叽叽喳喳的道。孔海山听了,笑道:“你这只神鸟的确与众不同,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小鸟道:“论年龄,我老人家何止千岁,只是我平易近人,不喜欢别人把我叫老了,依照江湖规矩,你就叫我一声‘廖兄’吧。”楚梦箫斥道:“胡闹。”小鸟道:“我哪里胡闹?别看我现在把你视为主人,有一天我不鸟你了,你叫一我一百声‘廖兄’,看我理你不?”楚梦箫哭笑不得,拿它没法,孔海山朗声笑道:“叫你一声‘廖兄’又有何妨?哈哈,你这个鸟友,我是交定了。”顿了顿,面上突然闪过一道黯然之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楚梦箫问道:“孔兄为何叹气?”孔海山道:“看见廖兄,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楚梦箫“哦”了一声,随口问道:“这人是孔兄的至交吧?”孔海山道:“我和他虽然不是至交,但我对他的敬意远胜其他人,他身边也有一只宠物,十分精灵,不在廖兄之下。我只恨没有与他结拜,如果能与他结拜,我这辈子也算无憾了。”楚梦箫道:“这人当真有这么好么?”孔海山正色道:“楚老弟,你不要怀疑我所说的。如果世上真有大英雄大豪杰的话,那么我说的这个人绝对当之无愧。”楚梦箫怔了一怔,道:“不知这人是谁?有何值得称道之处?”孔海山喝了一杯酒,抹抹嘴角,一脸凛然地道:“他姓方,名剑明。出身少林,又是神刀门的少主。他行侠仗义,专门与邪魔外道做对。他武功高强,击败大魔头聂皇杰,若没有他,今日的武林只怕要沦为魔道。当瓦剌举兵犯我大明,兵临京城时,是他,率众击溃了瓦剌大军。试问这样的人,还不值得称道么?”
楚梦箫道:“我听说率众打退瓦剌军的是于谦于大人。”孔海山道:“于大人的确是厥功甚伟,没有他,我大明纵然没有灭国,也只能像南宋那般偏安一隅,苟且偷生。但是,没有方大侠,我大明尽管存活,也只会被蒙古人笑我大明无人。”楚梦箫诧道:“这话怎么讲?”孔海山道:“因为方大侠击败了瓦剌的国师。”楚梦箫呆了一呆,轻轻地道:“是么?你把他说得这般好,我倒真想见见他。”孔海山有些悲伤地道:“楚老弟,你的这个愿望今生是无望了,方大侠已经去世好几年。他平息武林纷争,正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但为救朋友,竟遭致敌人的偷袭,坠入万丈悬崖,从此,武林中少了个大侠,令人扼腕痛惜。”
楚梦箫平静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难道武林中人都没有怀疑过他没死么?”孔海山听了这话,忽然起身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却原来……”楚梦箫想不到他会如此激动,忙道:“孔兄切莫误会,我对方大侠绝无半分不敬,小弟口不择言,愿自罚三杯。”话罢,连喝了三杯。孔海山见他一脸诚挚,原谅了他,重新落座,道:“这种玩笑开不得。须知方大侠在我们心中,犹如神人,谁对他不敬便是对我们不敬,今日幸亏是我,倘是别人,楚老弟你今天就休想生离此地。”
楚梦雨听到这,朝楚梦箫古怪地望了一眼,似笑非笑。楚梦箫叹了一声,道:“方大侠这般了得,我今天总算见识了。孔兄,来,咱们喝酒。”那只小鸟在旁道:“是啊,方大侠好厉害,真是天妒英才,呜呜。”孔海山道:“逝人已矣,我等唯有继承方大侠的遗志,伸张正义,锄强扶弱,才可告慰大侠的灵魂。”
吃喝了一会,忽听门外传来略显苍老的歌声。片刻功夫,只见一个布衣老者牵着两个顽童走进店来。两个顽童一男一女,生得粉雕玉琢,活泼可爱,吵着要布衣老者再唱一首歌儿。说实话,布衣老者的歌声不怎样,但两个顽童哪里知道好不好听,只觉好玩。
布衣老者自知嗓门不行,没唱下去,叫了酒菜,问店小二道:“你家老板呢?”店小二道:“他老人家有事外出了,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你老等等。”布衣老者挥挥手,店小二退了下去。两个顽童坐不住,见厅中有只小鸟,异常兴奋,跑去捉拿。小鸟故意飞得很高,两个顽童捉不到,忽见男顽童脚尖一点,陡然窜起,张开双手,嘻嘻笑道:“我看你往哪里跑。”小鸟哪会让他捉住,飞到了一边去,发出古怪的笑声。那女顽童娇声道:“哎呀,看你把它都吓怕了,你捉不住它,看我的。”飞身窜起,眼看就要抓着小鸟,小鸟“呼”的一声从她身边飞了过去。男顽童笑道:“你老说我不行,你不也是抓不住它么?”
两个顽童十分好胜,也不管这里是大厅,追逐小鸟,突起突落,尽情戏耍。众店小二见了,也没吱声。孔海山压低声音道:“楚老弟,你认识这位布衣老人么?”楚梦箫道:“小弟不认得。”孔海山道:“他是丐帮的长老,名叫黄鹤年,有个外号,叫做‘一笔翻天’。咦,我忘了问你,你会武功么?”楚梦箫笑道:“学过一些。舍妹的武功很好,不信的话,你问问她。”楚梦雨瞪了他一眼,似在怪他多嘴。孔海山笑道:“我何须问,我一见楚姑娘,就看出她是一个可怕的高手,只怕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楚梦雨道:“孔大侠,你别听我哥哥瞎说,我的武功才没你好呢。”
就在这时,忽听“哎呀”一声,那女顽童一个不慎,落向了四个劲装中年所在的桌头。四人早已对两个顽童的吵吵闹闹而暗自生气,见状,一人将手一拍,掌上力道不小,口中喝道:“大吵大闹,像个什么样?”众人都料不到他会出手,想要解救已然不及。那女顽童灵机一动,闭了眼睛,奋力一脚踢出。“啪”的一响过后,女顽童旋转着倒飞出去,被掠来的黄鹤年抱在手中。那人一手抓着另一只的手腕,脸色痛苦,猛的一脚踢翻桌子,怒道:“好你个小娃娃,竟敢暗算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黄鹤年脸色阴沉地将吓得脸色苍白的女顽童放下,那男顽童却做了一个保护的动作,小脸绷得紧紧地,道:“妹妹别怕,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没等一老一小发飙,北霸天已看不下去,一掌拍在桌上,桌子顿时多了一个窟窿。他腾地站起身来,指着那人冷笑道:“你敢动他们一根毫毛,老子就扒了你的皮。真是不知羞耻,连一个小娃娃都不放过。”那人怒道:“北霸天,你敢多管闲事?”北霸天道:“这闲事老子管定了!”四人中看上去像是头儿的人冷冷一笑,沉声道:“北霸天,你这是自触霉头,当心连你自己的命都管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