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这一次的全球金融危机给沿海发达城市的零售业的生意冲击也不小,阿婵家的生意自然也不例外;毕竟,大批的工厂倒闭,工人失业猛增,一个个都勒紧了裤腰带,捂紧了钱包。
倒是我们这些蛰伏在农业小县城里的新型“居民”没有太大的感觉,白日三餐灶生烟,夜半歌舞亦升平!
也就是这场金融危机,迫使大批的农村青年回乡,给沉寂了二十年的农村重新注入了一线生机;不然,在这片传承千年阡陌农桑的土地上,农人不再耕种,用农民的汗水垒砌起来的古老城墙,还能禁得起多少年的风雨浸蚀?!
我们父母这饱受饥饿与贫困的一代人已经不能继续扛犁使耙,他们昏黄的眼眸里流露的是对脚下这片土地的深深眷恋,对我们这一代乃至下一代人的无穷担忧!
尽管,年年的农药化肥已经将土壤里原本丰厚的自然养分严重酸化,农业机械已经开始在广袤的农田里热闹穿行,耕牛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不再与农人朝夕相伴!
尽管,农药、化肥年年涨价,就是粮食收购价不涨!
也尽管,各式各样的假冒伪劣生产、生活资料、保鲜剂、防腐剂等已将全民赖以生存的社会忽悠的乌烟瘴气!
虽然,老人们咽不下这口气,但也是身薄气短,只能仰望长天而无奈兴叹!
也就在这年底,我和阿云带着各自的一家老小,来了一次广东和福建之行;也是想趁老人们身体还吃得消,带他们四处走走,并计划来年的夏天再去北京;身为伟人故乡的子民,前去瞻仰伟人的遗容、在黎明的天安门广场看国旗在晨辉里冉冉升起是老人们共同的夙愿,希望能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了却这桩积攒多年的心愿!
在洞庭湖畔守护了一辈子,要不是我在岭南的南中国海边混了那么多年,恐怕老人们这一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省城了。
首站便选择了广州;王沁一家全程招待了三天后便去了惠州。
惠州,是我人生的磨练之地,也是我从狗模混成人样的福地;9年风雨9年春秋,在没有寒霜的季节里,让我感受到了人间的真情,也体会到了江湖的狂浪与人心的险恶!
张叔叔早已移民,欧阳叔叔已转业回了老家,只有罗叔叔和阿昌算是我在惠州的恩人了。
在潮州商会,我见到了阿昌。
从2006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开始,珠三角的有钱人,都开始了“抱团取暖”的商业合作模式,将同籍贯的商海成功人士召集在了一起,其中,也有政界的隐形头面人物;要知道,但凡在政界任职的人,基本上都会在商界暗中挂名,也就成了商会的隐形“核潜艇”!
那时候,在惠州的商会多,但最具实力的还是潮汕人,半天之内,就可以调集上亿元现金;而他们的偶像就是香港地产大亨、“和记黄埔”掌门人李嘉诚!他就是潮汕籍!
惠州的半边城,都有潮汕商会的影子!
此时的阿昌,身家已过亿元,不仅继续经营着几家桑拿足浴城,还经营着小型商住楼盘的合伙开发;照他对自己的总结,就是在惠州闯荡的二十多年间,没有走过一次弯路,而最大的成功就是对自己所选择的事业的专注,不朝秦暮楚,不轻言放弃,也不与同行恶性竞争;逢山就开路,遇水就搭桥,办法总是要比困难多,一步一步走稳自己的路!
这并不是成功人士放个屁都是香,而是他这些年闯荡经历的最真实的概括!
同时,他还道出了潮汕人在外的经商之道:除了不做餐饮,只要是赚钱的生意,无论大小都做;其原因是:吃浓味,做不过湘川,在珠三角的打工人群,湘川是大部队;吃原味,争不过本地的客家,他们占据了天时和地利;而且,潮汕人对饮食不是很讲究,除了必要的应酬,一般都喜欢在自己家里煲汤喝粥,不像我们湘川人士喜欢讲排场!
所以,在那时候的珠三角,潮汕人开的酒楼真没有几家!而就连收购工厂废品的老板有一半是潮汕人,而且,个个身家都不菲!
我在惠州的那几年,所经营的一些项目,阿昌都是看在眼里;也正是因为不专注,才成不了大器!
只是我的几次历险,他并不知情。
故地重游,我自然想到了龙丰市场,想起了貌美如花的雯雯姐妹;是她姐妹俩携手助我开启了正式闯荡的异地人生!
只是“睡莲花开”的招牌早已易名,我没有再打听,想必姐妹俩已经过了自己一边开店、一边自己赚钱的年龄,回到四川老家去,开启相夫教子的正常生活!
相比她们那些跋涉千山、趟过万水出来打工的四川老乡,姐妹俩应该算是比较富裕的;当然,这也与姐妹俩的付出对等。
而罗叔叔在副局的位置上坐得很稳,这也与他的不过于贪婪的人格魅力有关;他在湖南老家的父母已经仙逝多年,女儿大学毕业后进了惠州市工商局,拿到了政府行政编制;唯一的弟弟一家人也跟随他来到惠州市水口镇开了一家小型湘菜馆,并在惠州买了商品房;兄弟俩在老家已无牵挂,成了真正的“新客家”!
结束在惠州的重游,我们一行应阿婵之邀来到了深圳;我跟媛媛的父母都是第一次过来,惊叹之情自然是很丰富;而特区的惊人变化也让我横生颇多的感慨;细算起来,自从那年与阿婵在深圳她的住所一别,我已经整整十年没有来过!
十年的发展变迁!
十年的精彩叠加!
最先来深圳闯荡的人,大部分都成了这里的主人!
没有排外、更没有歧视,大家都是在极具包容的城市里公平竞争,也就留住了他们的心!
那一阵阵行进在深圳街头的匆匆脚步声,更是迎合了特区快速前行的节奏,也符合当代深圳人的生活习性!
只是关外,因受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街头人头攒动的景象不再,大批的厂房和员工宿舍人去楼空;为了规避风险,一些跨国公司纷纷把厂搬到了人力资源成本低廉的东南亚诸国,如越南、印度等。
随着国家强制性要求外资企业必须给员工购买社会保险(又称“五险一金”)政策的出台,导致企业的用工成本急剧攀升;据权威资料发布,2009年,珠三角的用工平均工资为400美元,而东南亚的外企平均用工成本还不到200美元!
阿婵的珠宝店依旧在东门老街,在四周栉比鳞次的高楼映衬下,老街已经显得非常的狭小,但人气还是没有多少褪色,只是店里的生意今非昔比!
在阿婵的陪同下,吹过小梅沙温柔的海风、踩了细软的沙滩后,便告别阿婵前往了珠海。
告别没有仪式,但有些催情;从阿婵渐渐湿润的眼眶里,我感受到她内心难以言表的伤感;最迟在两个月之内,她就要关掉门店,告别深圳,回到福建老家接管父母的工厂。
前两年,阿婵结识了一个香港商人,但对方已有家室,和他一星期两到三次的相聚纯粹是驱赶内心的孤独与晚间的寂寞!别无他求!
跟我们这辈人一样,阿婵的青春留在了深圳,最美的初恋与闯荡的豪情留在了珠三角;遗憾的是:来时,是满怀激情的青葱少女,转身时,却已人到中年,除了“单身富婆”的光鲜名号收获,再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了!
我们,还是会有见面的机会,只是我的父母,过了此次,恐要等来生!
因为,我妈在见到阿婵后临时要求我改变了行程,不想再去福建了,去珠海转一圈后就回家。
原本是去泉州看望阿婵父母后再去厦门过年的计划临时改变,源于我妈在到达深圳当晚的一个梦,第二天一早起床后就悄悄地告诉我和媛媛,说是昨晚梦见了我爷爷、奶奶,二老要接我爸回去!
人,就是这样,越老就越迷信!
而我父亲当时的身体,虽已老态,但一生很少有痛痒,只是头发稀疏且花白,牙齿已脱落了两颗,每餐二两小酒必不可少,所以,面色也不错。
我和媛媛都劝我妈:梦,只是一种人的大脑意识活动,根本没有科学依据;但我妈却非常相信。
“辉辉!媛媛!人走,是有预兆的!当年你外婆去世的前十天,我也是做了个梦,梦见你老外婆过来接她回去;结果,刚过第八天,你外婆就突然要我帮她生火、洗澡更衣,一夜睡下后就在没有醒来;你们别不相信,很准的!”
但,老家有一句谚语:头落鸟屎必带孝!
落头上,是正孝,预示是自己的至亲长辈;落肩头,是偏孝,预示是自己的堂亲或旁亲长辈。
而且,村里的每一个偶遇此事的人都在当年得到过验证!
人的生死,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
我们只是在珠海住了一晚,在征得其他三位老人的同意后便一行人匆匆赶回了家。
而阿云夫妻的意思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人的预感,还是有些道理的!
我妈的梦也是真准;农历正月初四的晚上,我爸突发脑梗,在送往医院急救的途中就撒手人寰,走完了他人生七十二年的艰辛旅程。
从广东回来以后,媛媛每天都给我爸测量一次血压,但血压也是时高时低,劝他戒酒;但老人不信邪;因家里有前来拜年的亲戚,走的当天晚餐时老人还多喝了一杯酒!劝都劝不住!
也就是这多喝的一杯,替老人饯了行!
算是天意吧!
十年后,我的母亲,也是没有病痛的含笑而去!
自古善良必有报!
我的父辈们如此!
我辈也应如此传承!直到永远!
而理当传承的,不仅仅是为人的善良本身,还有那些因社会的变迁而渐已消失的传统美德!如:真爱、淳朴、包容、互尊、互敬等等!
只是现实的社会中的糟粕已经充实了我们的生活日常,时时展现在他人面前的都是虚伪与自私!
时下,我常想:社会的进步确实是加速了中华五千年古国的文明进程,要是我们祖辈遗留下来的宝贵传统也能随之而发扬光大,我们的社会又将是一个怎样的精彩画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