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夏明辉吗?”
就在陈铁坨新屋上梁后的当天晚上11点多,我刚睡下,就接到了他的电话;因这个号码我已经拨过好多回了,每次都被对方掐断;所以,很熟悉。
而他选在这一特殊的日子里主动致电于我,必有深意。
上梁挂红、放鞭,是洞庭湖流域农家的习俗;就是在放置房顶尖的木领条的时候,会在领条的中间系上红布条,以讨个“家和财旺”的彩头!
而从木匠师傅嘴里吟诵出来的一串串押韵的祝福辞更增添了现场的喜庆气氛;事后,主人还会用红纸封上几块钱给师傅,以表答谢!
在没有流行用红砖、水泥砌墙的时候,农家建房使用的都是原木;原木之间都是用榫头固定,必要的地方再镶嵌木钉;这种传统手艺自木匠的祖师爷“鲁班”开始,已经承载了上千年;神州大地上的老木质建筑和上世纪90年代之前的农家老房子都是这让洋人们惊叹的传统手艺建成;整个建筑都看不到一颗铁钉,却能稳如磐石!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和审美观的不断提升,这种传统手艺逐年被钢筋水泥和铁钉结构所替代了!
当下,有很多的民间传统手艺在濒临失传的时候,国家又来了个“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更名,让这些养活华夏儿女千年的生存技能记载于文档之中;看似理性,实则无奈!
为何不鼓励并支持后辈们来弘扬并传承呢?
是人类文明的进步?还是去其传统、留下糟粕的惰性?
当这些“非遗”的传统技艺被地方文化官员纳入到当地旅游表演项目的时候,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
上梁的时候,所长还带来了相机,拍下了这难得的镜头!
陈铁坨的声音很低沉,阴冷得恰似屋外的露水霜风!
“我就是!你好啊!铁哥!你回来了吗?”
“你为什么要帮我?”铁坨答非所问。
“不是我一个人在帮你!是很多人都在支持你,大家都希望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听说这件事是你发起的吧!而且,你出的钱最多,我不会感激你的!”
“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能得到你的感谢!只是尽点关爱之心而已!”
“你是在同情我吗?”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的本性并不坏,值得大家帮你一把!”
“哼!本性?你确定已经看到呐?我没有钱还你哟?”
“都不会要你还的!这次帮你建房子,你们本村的人都在出钱出劲;彪儿出的力也不少,砂卵不要一分钱,还捐献了1万现金给你!”
“都是你做起搞的吧!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肯定有啊!听说是帮你建新屋,大家的热情都很高!”
“我有弟兄,这两间砖瓦房他还是帮我修的起,你又何必冷水里面冒热气呢?出这个风头对你有什么好处?是想踩我的肩往上爬还是钱多了没地方花?”
如果说前面的几句交流还算是铁坨正常的心态表露,那最后这句话确实是有点出格了。
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要是铁坨的人在我面前,我一定会给他几巴掌!
“你觉得我有这个必要吗?”我强忍火气。
‘那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嘛?”
“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大男人应该自立门户,和老弟一家人挤在一起也却是有些别扭;他已是一个家庭,赚的也是辛苦钱,就是愿意帮你出资修屋,你也可能不会同意的!你很聪明,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宁愿在外面继续漂,也不愿回来住,是吧?!”
“我漂与不漂跟你应该没有任何的关系的!你只是想用这几块卵钱收买我吧?!”
这是陈铁坨对我与癞老七有过节的暗示!
“铁哥!你这话说的就有点不沾边了!老实讲,你对我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可言,你是沉是浮也触及不到我一根头发!至于,我跟你七哥的事,你并不知实情,只是听了他的一面之词;现在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我希望有机会和你当面聊聊!”
“聊不聊,都是那么回事!”
“铁哥!人,走错了一步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是错的路还要脑壳里一根筋地继续往前走!虽然,你为当初的不懂事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你还年轻,重走新路还来得及的!我每次去你家里,看到你老爹都是泪洗面,他不仅是想你,更多的是牵记你的现在!你老娘就是为你忧郁而走的,难道你就忍心让你老爹整天都哭丧着脸、让周围的人都看你们兄弟俩的笑话吗?我们都是做儿子的,将心比心吧!”
在我与癞老七之间的事,我不想在电话里多扯,于是,我转移了话题;虽然,调子有些高,但说的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要不是担心我的父母,当年,我就随王沁去了澳洲!白果树湾也就出了自建村以来的第一个“海外华侨”!回来时风光无限!
铁坨那边没有再回话!手机也没挂!
我感觉这番话有了些效果,便开始紧鼓。
“铁哥!所长已经承诺,帮你在镇农贸市场申请一个免5年租金的档口,你就跟你老弟一起做鱼生意,多好啊!那种‘人不人、鬼不鬼、饥一餐饱一餐、看到警察就躲路飞跑’的日子我也经历过,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大家帮你,不是同情你,只是都希望你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我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回来吧,咱兄弟俩好生聚聚!你看到那帮你建房的场面,我相信你一定会感动的!”
“你的话有点多,挂了哈!”
铁坨沉默了片刻后居然撂下了显得有些不耐烦的话!
虽然言简,但,话意,我大底上能琢磨出几分。
至少,他已经有了心动的臆想!
如果当场就接受我的邀请,就不是陈铁坨!
我坚信:他是在掩饰自己内心正处在人生十字路口面临抉择时的慌乱!只是不想这么快就让人撕开罩在他头上的那层飘渺的面纱!
回来时,故园已新,他已分不清东南西北,迈脚都是举步维艰!眼下,经过了几个月的适应,依然像一个路痴,还是分不清西北东南!
这片生他、养他的故土,居然没有他的一寸立足之地!
如果,他在出狱之前就选择了再次踏上亡命天涯的不归路,就不会把出狱后的第一站就选择了回家;至少,也要在外面要混得一身体面后再“衣锦”还乡,而不是像一条丧家的狗一样蜷缩在家里半月后再仓促地出走!
所以,他就像是一片被枝桠留不住的树叶,被迫选择了随风飘飞!
人生最大的不幸就是:活着,却失去了人身自由!被囚禁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向往!
而没有经历过的人,是绝对体会不到那类失去自由的人群内心的焦虑与渴望!
所以,我更加地坚信:这一夜,他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