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彪儿那边回到家门口,就见阿云拉白菜苔的两台车缓缓停在了菜地;随后,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眼下正是白菜苔的销售旺季,加上下了一场大雪,足有一个星期没有开园,白菜苔增加了不少;口感也比下雪前好了很多;此刻,菜地里有十多个人在摘菜。
“辉哥!在家吗?”
“在!我都看见你的车了!”
“你们吃午饭了吗?”
“刚吃完!你们还没吃吧,我帮你们做!”
“马上动手吧,媛媛托我带了点海鲜过来,还有烧鹅!”
隔三差五,媛媛都会托阿云带些水果或生鲜;也许是受王沁的影响,惠州的烧鹅成了我的最爱;每次跟媛媛在一起吃饭,烧鹅也是必点或是必买的菜品。
很快,阿云带着三个司机过来了。
连续的长途奔波,阿云的脸色很是憔悴,但精神状态还是不错。
每天都有大把的真金白银进腰包,再累也值!
“夏叔!夏婶!”阿云还没进门,嘴巴就欢叫的像喜鹊。
在任何一个长辈面前,阿云嘴都能蹭到饭吃!而在我爸妈的心里,阿云总是享受着亲儿子般的待遇!每到中午的饭点,我爸都会朝阿云的菜地眺望,看阿云的车是否开了过来。
“都辛苦啦!先喝口茶,饭很快就好!”我妈挨个递上了一杯芝麻绿豆茶。
“夏叔!最近玩牌的手气怎样?”
“他呀!每次穿着裤子出门,回来就只剩下条短裤!”我妈在一旁数落着。
“也是邪了门!老子的技术也不差呀!硬是差不多养活了一村的人!只要老子一现身,就必有人喊‘夏财神到啦!’”我爸也自嘲讽道。
在洞庭湖流域,时兴一种长约10CM、宽约2CM、名为“跑符”的长方形条状纸牌,一面刷了红油漆,底面用汉字的大小写依次从“一、壹”写到“十、拾”,大小各四张,总共是八十张牌;可三人玩,也可四人玩,但每局参战的只限三人,一人帮忙数十九张牌留存;可碰、可吃;因地域的不同,玩法也各异;是闲人消遣的主要工具;不论男女和老少。
无论是怎样的消遣工具,都会有沦落成赌具的时候;我是对发明这个“赌”字的远古圣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赌”乃“贝”、“者”也!
好会意啊!
“赌”,虽然是有钱人玩的游戏,但放眼全国,真正的有钱人都知道赚钱的辛苦,只有那些投机之辈才整天做着“不劳而获”的发财梦!有的为此而债台高筑、倾家荡产,有的家破人亡!被逼得远走天涯!
而且是大有人在!
我在广东的那些年,最令我佩服的就是有钱的潮汕人!他们对当时时兴的麻将从不沾手,闲时就在老乡的茶庄里喝杯“功夫”茶,相互传递着赚钱的信息和门路。
当下,在我的老家,最“兴旺”的行业就是开茶馆;无论是乡村还是集镇还是县城,茶馆林立;名曰“茶馆”,其实就是赌博的场所;跑符、扑克、麻将等花样百出;老板包吃,从中抽水;天长日久,肥水都流进了茶馆老板的口袋!
政府虽然也有“禁赌”的行动,但也只是走走过场;警察的前脚刚走,过不了盏茶功夫,后面又是纸牌溜溜光,麻将声声响!
仿佛不让开茶馆,社会秩序就不稳定一样!
莫名的悲哀啊!
我爸没有其它的过于奢好,平日里就一杯小酒,几根纸烟;闲时让他玩点小牌,也算是他晚年最大的乐趣和精神寄托;或许,这也是在外打拼的儿女们对家中父母最大的期待;因为,玩牌是群体活动,既活动了脑神经,又不会孤独;无论输赢,老人开心就好!
“老爷子!小钱!开心就好哈!‘夏财神’这个名号得护住,咱可不能毁啦!哈哈哈哈!”
我知道,阿云每次过来都会偷偷地塞钱给我爸去玩牌;虽然,我爸玩牌的零花钱不会少,但阿云的盛情难却,我爸也不好拒绝。
阿云的父亲去世的早,多少也能从我爸身上享受到一份父爱!
吃饭的时候,阿云忽然提起了司令家院子里堆砂卵石的事。
“辉哥!我听司机说司令家院内有人堆了砂卵石,是你准备修建什么吗?”
“没有!是别人放的!”
“那么好的院子,让别人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多可惜啊!要不你租给我用吧,年后我准备请一个人帮我管理这片地,有人住就会有人气!房子就不会烂掉!”
“就你过来之前,我已经上门找了堆东西的人,要他明天早上之前务必全部清理干净!”
“那个堆砂的人脑袋里也是进了水!是不是故意想占用那房子嘛?!”
不是阿云如何的智慧,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应该不会!对方只是临时放几天,看到没人住了,也就借了个方便!”
我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全盘托出,要是让阿云知道明天下午我和覃村长可能有一场大戏要对演,他一定不会看冷;他不是本村人,租地创业也不容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吃完饭,阿云一行小坐了一会儿后就匆匆走了,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一个漫长而熟悉的路途。
第二天,我吃过早饭,就赶到了司令的屋宅,一看,那堆砂卵石原封未动地静放在院中。
狗日的!
必是覃村长的授意!
否则,就是给彪儿十个胆,他也不敢食言!
看来与覃村长合演的对手戏,行将在彪儿这个分会场敲响锣!
彪儿,只是个拉幕的跑腿!
越是棘手的事,我反而越发的冷静;这也是我在广东多年的磨砺渐渐养成的习性;昨天从彪儿家里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的蹊跷之处,越来越觉得这是覃村长给我下的套来激将我往套里钻;捐钱,是我和王沁的自愿,没有谁强逼我们;而硬要去强拆幼儿园和村部,也只是一时的气话,真要去动手拆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派出所随时可以抓人!
而覃村长导演的这一出戏,分明是在狗急跳墙!他是故意在整出一点事来后看我如何表演,让我自毁参选村长的前程;而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局!
连续几届的村长之位都在握,覃村长绝非是浪得虚名之辈呀!
覃村长的牌已经打出,我的对应是必然,而且务求必胜局!
既然覃村长是代表村委发的话,我就务必把村书记扯进来,要他做个见证;毕竟,村支书才是村委会的扛旗人。
随即,我给村书记打了个电话,请他到现场来;书记一听,立马就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听完我说出事情的原委后,村书记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辉辉!我也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你先回去,这件事就交给村里来处理吧!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不要硬来,否则就中了别人的圈套!”书记也识破了覃村长的阴招。
“书记!我是真冷静了,不然的话,昨天就与村长硬碰了硬!村长这种假公济私的德行我是真看不惯!”
“不仅你看不惯,好多人都看不惯!村里实在是没有后起之秀,找不到可以接替他位置的人,村委的其他几个也都是墙上草,根本就直不起腰的人;要是有适合的人选,我早就打报告请示全部换掉了!这次,镇长也是见你回来了,才硬是下了换掉他的决心!你可不能打退堂鼓哈!”
一直以来,中国农村的基层干部整体素质都偏低,都是从矮子堆里选高个,又没有行政编制,全靠农民的上缴提留和一些应收款截留而生存,所以,真正能干实事的人很少;70年代末期,为解决城镇过剩人口的就业而兴起的大建县办企业,吸引了农村一些家里有关系的人削尖了脑袋把孩子送进工厂去做临时工,期待能捞个铁饭碗;其实,安排他们干的都是一些脏活、累活,而获得的基本待遇与厂里的正式职工相比完全是两重天;80年代初期乡镇企业的兴起,又吸引了不少年轻人;改革开放掀起打工潮以后,稍有能力的年轻人都把眼光瞄向了广东,瞄向了沿海的大城市,谁还愿意留守着老家的一亩三分地!因此,农村的基层干部资源储备出现了严重的断层,致使原有的村干部一混就是好多年。
在农村长期生活的人心里都有一本明细帐:几千年来逐渐形成的农耕文明和自私自利的小农意识已在农民的潜意识里根深蒂固;特别是安徽的小岗村率先拉开了农村分田到户的帷幕后,市场自由经济取代了几十年的传统计划经济,农民们终于挣脱了捆绑自由的枷锁,终于可以释放自我;他们既是国家前行的生力大军,身上的殊多顽疾也是需要卸载的负累!
打退堂鼓?不是我的性格;既然我决定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只是我的翅膀还没有张开,覃村长就给我来了一闷棍!
船还没有杨帆,就感知前面已是风急浪险!
原本以为只有外面的世界才有江湖,而家里的江湖不比外面的江湖平静啊!
如果善良都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就让它长出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