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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佃户之忧(1 / 1)


八月十日这一天。

我第一次在王府搞流水席,请的也不是达官显贵,而是14个庄子的管事同耆老,拢共120多人。

前厅四间厢房整理出来招待他们,满屋子老态龙钟,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棺材味。

这同隔壁朱老五家要么吟诗作赋,要么水陆道场形成鲜明对比。别人是诗会,法会,手帕会,我这算什么会?

可恶的朱老五还故意跑来看了几眼,这是没有相机,不然他一定会打卡拍照的。

开席之前,这些人被带进了后园子。

都空了,只有7分玉米地还孤零零站在那里,枝叶枯黄,脑袋歪着,胡须干枯。

周总管负责主持这场农业推介会,他人头熟,而我则站在二楼看热闹。

当听说这是一种可以替代稻麦作为主食的作物时,老头子们躁动起来,若不是有家丁拦着,玉米地都要被踏平了。

好不容易维持住秩序,周总管叫人拿过丈量绳给老汉们瞧看,验明无误。

田地丈量过后,报数7分4厘。

收割玉米扒皮称重,报数470斤。

当场脱粒五个,玉米棒同米粒各自称重,按比例换算得粮330斤。又转换为整亩,出得每亩产粮446斤,接近三石。

其实还应该再多点,之前被掰掉二十几穗或吃或送了人。

这样的产量比麦子多了近1/3。

表演到此为止,满怀心事的老汉们被请回前院,开始吃席。

席面开了14桌,每桌都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年轻站在一旁伺候着,都是知行学堂的学生,这些农作物他们栽过秧施过肥,浇过水除过虫,全程参与了它们的生长过程,为的就是若老汉们有疑问可以随时回答。

人太多了,又不认识,以我这个年纪是很难同这些老汉做出有效沟通的,所以我只在台阶上以水代酒敬了大家一杯,便由着周总管去自由发挥了。

写好的剧本,前半程还算顺利,通过现场操作让老汉们意识到除了五谷之外,还有其他样式的主粮,而且产量颇高。

但这只能引起他们的好奇,却并不代表能够接纳。

在我看来,这同培训中心招收学员没什么不同,前三节课免费试听,先把人拉进来,之后再一步一步的来。

唯一可惜的,新作物的数量太少了,没能摆上餐桌。

但试吃是必须的,

那是稍后的环节,因为玉米粒还不能吃啊,那个硬度,不知要崩掉多少颗老牙。

石磨就放在庭院正中央。

为了更具说服力,一名女使两个家丁现场磨面给老汉们看。

随着家丁推磨,淡黄色的粉末散落在沟槽里,女使则小心翼翼的将粉末扫进簸箕,这样的重复性动作可能要持续一阵子,而有了足够的粉末之后,还要过筛,那才是真正的玉米面。

得亏半个月没有下雨,玉米粒已经足够干爽,不然还要晒的,这面还当真未必能磨出来。

老汉们吃饱喝足,我也该上场了。

14个庄子各选一名主事一名耆老,由周总管带着来到花厅。

方桌上摆着四个碗碟,炒花生、炒瓜子、煮土豆、玉米面锅贴。

简简单单,原汁原味。

今天,还是我第一次见庄子里来人。

这些人,在京郊最近一处庄子提前一日住下,净身沐浴,修须理发,又换了新衣,今早才进京入的王府。

女使端着托盘转了一圈,将几样吃食都分了。

我笑着对他们说,“大家都不要拘谨,这就是周总管所说的外来作物,都尝一尝。”

管事的还好些,都出入过王府,见过场面,我叫他们吃也就吃了。

老汉们则是第一次入王府,很多人甚至一辈子京城都没有进过,人都凑在一起时还好些,也不见有人哆哆嗦嗦。这遽然间关起门来,要同皇帝的儿子聊天,有人就开始哆嗦了,花生吃一粒掉两粒,吃土豆也忘记了扒皮。

这也没什么,我第一次站在学生面前时,小心脏还突突乱跳呢。

过了一会儿,待他们自己镇静下来。

我才用缓慢的语气对他们说,“这些作物都能吃,对吧?”

见有人点头,我又问道,“那有没有人愿意种一些呢?王府可以提供种子,还可以派人去教授种植方法。”

沉默开始,管事的低着头,开始数脚指,老汉们则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把目光看向管事。

我有些懊恼,指着一名管事的,“你来说!”

那管事的立刻挺直身子回答我。

“这庄子本就是殿下的,种什么产什么也都是为了王府,殿下说要种,小人自是要去遵令施行的。

只是......只是这些作物小人之前从未见过。现下看这玉米的产量确实比麦子要好些,但十里不同土,百里不同水,在庄子里种,若收成好了还好说,若收成不好,庄子里的佃户恐怕要心生怨怼。至于其他几种,小人也不知道产量,不好多说。”

这管事的还可以,一句话说出了问题的根本点。

出了事,谁负责?

我把目光移向坐在他旁边的老农,“老人家,你呢?你有什么要说的?”

这老农倒是个胆子大的,并不见有丝毫畏缩。

“殿下一向仁慈悲悯,体恤我等佃户。老朽是个有福的,先贵妃李娘娘菩萨心肠,定下三成的租子,殿下也如此,如此才有了老汉一大家子。老朽打心眼里感激先贵妃娘娘同殿下,也不止我,全庄人都感激着呢。

如今殿下要推行新种,老朽心里边也明白,若是地能多打三五斗,我等佃户终究要好过一些,殿下仁义。

方才吃饭时我也问过,说来也是巧,那伺候的正是咱庄子的小子。他对老汉说了新种的各种好处,还说即便多产,王府也不增租子,若家里吃不完卖不出去,还可以麦价卖给王府。

有了这些保证,老汉原不该再厚着脸皮说难处的,但这事关全庄人的身家性命,老汉有些话不得不说,若说错了,还请殿下只当老汉粗陋卑鄙,不要见怪。”

这是人么?这明明是个人精啊!

若不是这老汉肤色黝黑,双手布满老茧,我都要怀疑这人是从外边请来的托!

我对他回以赞赏的目光,“这位老人家,你只管说,言者无罪。”

那老汉长吁一口气。

“有殿下这句话,老朽就放心了。

老汉记得大约九年前,香河县的县尊大老爷在县里推行‘改麦为稻’,这原是好事,稻子的亩产历来多过麦子,而这位县尊大人的官声也是不错,百姓都信他。

如果没有记错,当年有60顷地改麦为稻,还都是临近水源的好地。结果有近40顷地还没有抽穗就枯死了,既不缺水也没有生虫,至今也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位县尊过意不去,倾家荡产来赔,又找当地的富户去借,百姓才没有闹到顺天府里。

殿下,老汉说这件事,不是说不愿种这新物,而是一方水土能种什么都是老天爷定好了的,若是强行而为,庄户们心里终究不踏实,怕糟灾。”

老人这话说的实在,也有一定的道理。

我又挑了五六人问过,大多也是这套说辞。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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