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谅低低嗯了一声，他其实知道周小龙想说什么。
“我嫂嫂这个人，一辈子没有什么很高的追求，就只想把家照顾好而已。”
“年轻的时候，家里有我这个拖累，她的日子过得苦，过了几年，我长大了，我哥又染上了赌博，她的日子更苦，好不容易我哥不赌了，小侄女又出生了，她还是苦……她就是想照顾好家而已，结果，又来了这么一场大灾。这么点儿卑微的追求，都实现不了。”
“她不像你，不像我，不像你的同学江慢慢。她的世界很小，没什么见识，对自己的人生定位也极其简单——活得容易一点就可以了。”
“就算觉醒，赋予她一个新的身份和价值，她也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承受。”
“我已经做好了照顾他们，保护他们的心理准备，没必要让她们去承担这个世界的意外……”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觉醒者，需要杀上层玩家才能得到魂火，99盏魂火才能聚火为烛，一烛之后才能使用自己的能力……这样的一个过程，你确定我嫂嫂能做到吗？不说别的，就是第一步，杀人，都能把她拦住。”
“所以，这种情况下，她还不如不觉醒，什么都不知道。”
周小龙拿着烟在手上磕，犹豫了半天，但因为陈谅在旁边，没有点起来抽。
陈谅一直在听，也一直在点头。
但听完之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龙哥，道理我都懂……”
“嫂嫂是什么样的人，我见到第一面就能看出来。”
“我也知道你有保护他们的决心和能力，但是，你以为觉醒是什么？”
“是你每天吃饭喝水撒尿拉屎吗？”
“觉醒，是憋不住的啊！！”
陈谅是想刺激周嫂嫂觉醒吗？当然不，虽然觉醒者很珍贵，但有的人，确实没那么必要非要逼她站出来。
周小龙说的每一个问题，几乎都在点子上，比如，周嫂嫂觉醒了要怎么突破？
即使冲破逻辑墙后，知道是上层玩家是侵略者，死了也不会真的死，但是……就这样让她去杀人？这不开玩笑呢吗？
再怎么着，上层玩家也长了个人样儿。
事实上，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大多数也确实都是跟土著一模一样的普通人。
“唉。”陈谅拍了拍周小龙，说，“一个能觉醒的人，早晚都是要觉醒的，区别只是觉醒的时机和方式，我认为，在这个战争还没萌芽，一切都还没铺开的时候，先觉醒了，总比拖到后面谁都没法照应她的时候，她才突然觉醒，要好得多。”
“嗯……”周小龙听完也知道了，陈谅的考虑是很全面的。
既然陈谅察觉到了嫂嫂的能力，觉得她有可能觉醒，那还不如早点刺激她觉醒。
至少，现在觉醒者的存在还没有暴露。
还有陈谅这个领路人的存在。
“而且，我说句不好听的，”陈谅盯着周小龙的眼睛，问，“如果有一天，你死了呢？”
“你这……”周小龙笑着捶了他一下，他这不好听的，还真的是够不好听。
“我说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在这个时候，知道得多总比知道得少好，有能力总比没能力好。”陈谅说道，“就算你死了，他们也得活着呐。”
“……”周小龙苦笑了一声，还真是这个道理。
“是吧，”陈谅又说道，“现在，你左一个你嫂嫂没见识，右一个你嫂嫂做不到，说不定到时候人比你还牛逼呢？”
“害。能活就行，没必要那么牛逼。”周小龙看着陈谅，问，“说真的，我出了事，你就不能帮我照顾照顾他们吗？”
“我能干啥，我不会洗衣服不会做饭……”
“滚！”周小龙又伸手捶了他一下，瘫痪儿童再次刷新了属于是。
陈谅耸了耸肩，说：“虽然但是……我也可能会死啊。”
周小龙瞟了他一眼：“你？你有上层玩家的身份，你怎么死？”
“我又没死过，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复活过来我人在哪里，说不定在上层世界的某个地方下线了呢？”
“你这话，说得跟谁死过似的……”
“对吧，到时候，我还记不记得他们孤儿寡母的都说不定。”
“……”周小龙指了指他，“别咒我哥啊喂！”
神特么孤儿寡母的，他哥还活得好好的呢，他嫂嫂有老公，他侄女也有爹。
陈谅扯了他一下：“我说了，进去吧。”
他的耳朵已经听到嫂嫂在里面说话，说是要出来看看他俩在干嘛。
周小龙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知道嫂嫂觉醒这件事已经一锤定音了，没有回头路可走，也跟着陈谅进去了。
他只能抱着某种美好的希望。
说不定，他嫂嫂哪天刷刷入迷了，冲出门去唰唰唰一刀一个上层玩家呢？
一进去。
他发现脑子里一直都满的，结果烟还捏在手里，没抽。
……
就这样，一家四口，附赠一个陈谅，五个人在牙科诊所睡了一晚上。
陈谅的耳知一直听着细微的动静，这栋危房有任何垮塌的迹象，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好在，一夜无事。
早上起来，陈谅发现附近的危房又倒了两栋，所幸里面的人都已经撤出去了，没有人员伤亡。
而嫂嫂已经冒险回家里去拿了一些锅碗瓢盆和调料，就着陈谅昨天晚上扔在墙角的一箱方便面和鸡蛋，煮了一锅清汤挂面。
灾后的第三天，陈谅终于吃上了第一口热乎乎的，有锅气儿的食物。
“嫂嫂，下次要拿什么东西，喊我去拿，一个人太危险了。”周小龙吃得贼溜但满嘴抱怨。
“天都亮了，没什么的，不危险。”周嫂嫂看着他们吃，自己也高兴，毕竟，受灾这么严重，还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鸡蛋面条，相比来说已经很幸福了。
“……”周小龙对这逻辑都不知道从哪辩驳起。
天亮了，和塌楼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吗？
那些危房是白天要去上班是怎么的？没空塌？
“不危险不危险，嫂嫂说的都对。”陈谅吸溜着面条，笑着说，“白天最多也就能砸断两条腿什么的，血流得一地都是，还去不了医院打不了骨折板，一辈子坐轮椅让小龙伺候着……也还好啦，不像晚上，黑灯瞎火的，手脚都被砸断，爬都爬不出来。”
“……”周小龙眼皮跳了跳，“你少说两句，还能多吃几根。”
“好啦，我再也不去了。”嫂嫂从锅里给陈谅又多夹了一个蛋出来。
她回去不只是拿了锅碗瓢盆，还拿了一家人的换洗衣物。
女人天生爱干净，这没办法。
周大哥最先吃完，说：“那一会儿你就留在这边看，我出去看看他们联系上救援没有……”
“不行。”陈谅抬起头说，“我一会儿不在。我不在，屋子里就不能留人，嫂嫂得出去看书。”
周嫂嫂倒是没意见，在哪看不是看？
“你要去哪？”周小龙问。
“今天早上约了几个面试。”陈谅说。
“外面都这样了，你还要去面试呢？”完全在另一个频道的周大哥，一听就竖起大拇指，说，“小小年纪就这么努力，真不错！”
“……”周小龙突然觉得，没觉醒的土著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