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谅转过头，看着长核认真而疑惑的脸。
这个人，仔细看看，脑袋长得有点尖，像立在火光边上的一杆笔直的标枪。
“呵，有这么明显吗？”陈谅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问。
“很明显，”长核的声音很安静，“你的身上有两种人格，一善一恶。有时候，我感觉你热烈正直，锄强扶弱，可以为了众人的命运燃烧自己，有时候，我又觉得你睚眦必报，心眼狭窄，为了自己拿到好处，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别人。但是……在蒋妈面前，你表现出来的，不是这两种人格的任何一种。”
陈谅歪了一下头，揉了一下脖子：“哟，我又冒出第三个人格来了？”
“……”长核噎了一下，无奈地说，“那倒没有。”
“没有？”
“是的，在蒋妈面前，你像是没有人格。”
“哈？这又是什么意思？”
“刚才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你身上的好像不是你自己……你像是在代表很多人。”
“你别吓我。”陈谅噗地笑出声，“代表很多人？？玩个游戏而已，我还能被鬼魂附身了？”
他准备一个玩笑揭过这个话题。
不想聊。
尤其是蒋妈的背叛，跟一个上层玩家更没什么可聊的。
没想到，长核指了指他，点头，说：“对，对对。”
“对什么对？”
“就是被鬼魂附身的感觉。”
“……”陈谅侧着脚虚踢了他一下，笑道，“我可去你的吧！”
什么鬼魂附身？
他只是代表月亮消灭蒋妈而已。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蒋妈让你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过往？和你的心理疾病有关？”长核追根问底。
“我？心理疾病？”陈谅愣愣地指着自己，“长哥，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
“你冷静一点，双重人格又不是什么很少见的病症，我一开始……”
“你才要冷静一点。”陈谅擦了一把头上汗，伸手按了一下长核的肩膀，说，“你是被什么影视剧荼毒了，觉得双重人格跟抑郁症一样烂大街了？”
“猎客。”长核把陈谅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叹了口气，说，“不要这样。有病我们就要直视它，战胜它，而不是逃避它……”
“我……”陈谅张了张嘴，看你这人浓眉大眼的，怎么凭空诬人清白呢？
但是，反驳的话到嘴边……
却变成了，“啊对对对！”
罢了，一个上层玩家误会他有病，他有什么好解释的？
精神病人思维广，智障儿童欢乐多。
没问题。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一名光荣的病人了。
“猎客，你跟这个任务目标之间，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长核看着两幅尸体烧也烧得差不多了，问陈谅道。
“呵，没什么，”陈谅摇了摇头，“我平生最讨厌骗子，不行吗？”
“就这？”长核不太信。
“我更讨厌骗子骗你这种老实人，知道不？”
“就这？”
“差不多吧。”
陈谅眼睛里写满了虚假的真诚。
“差不多是什么？太笼统了一点吧？不能更详细一点，具体一点？”长核完全没得到任何有效信息啊。
可陈谅耸了耸肩，斩钉截铁地：“不能。”
因为，我也是骗子。
而且，专骗你这种老实人！
事实上，他对长核的回答都是实话实说——他杀蒋妈就是因为她的欺骗。
骗人钱财不可怕。
蒋妈却是专门骗人感情、骗人性命。
留她一命，后患无穷。
而长核看陈谅是真的不想说，也就没有追问了，只是说：“行，那说另一件事吧。”
“嗯哼？”陈谅知道，长核叫他来一趟，不会仅仅因为蒋妈要见他。
“就是，关于我之前邀请你入队的事情。”长核决定开诚布公。
“哦，虽然你的小队人少了点儿，领袖弱了点儿，队员脾气大了点儿……但既然你们通过了我的考验，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我肯定说到做到。”
陈谅心里有数。
这事儿绝对成不了。
所以，面对这个话题他表现得相当轻松。
果然，面露难色的是长核。
“我这边出了一些状况。”长核说。
“因为……夏夜繁星？”陈谅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嗯，这是我的失误。我在复盘战斗的时候说得太具体，引起了繁星的情绪，”长核的目光沉入面前渐渐熄灭的火焰，说，“如果我坚持让你入队，那么，繁星一定会离队。”
“所以，你纠结了，你不知道应该选我，还是应该选他？”
陈谅在心里乐了一下。
有意思了。
队内纷争最后变成了“有我没他，有他没我”的局面？
“嗯，夏夜繁星无论实力还是天赋，都无法跟你相比。但他，是我梦想的一部分。”长核说道。
“……嘶，你们，原来，哦，是这个关系……”陈谅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说了，我对别人的八卦不感兴趣。”
“你那什么表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长核撇了一下嘴角，看着他，说，“我跟繁星一起打游戏五年多了，是最好的战友，伙伴。就算我真的在这种100%真实游戏里闯出了一片天地，如果繁星不在，我也会觉得，这一片天地不完整。”
“呵。”陈谅第一反应就是想反问他。
那如果你准备大展宏图的100%真实游戏，是建立在别人的天地不再完整的前提下呢？
天塌海陷，丧尸异兽！
他们出生长大的世界，已经物理意义的不完整了！
但陈谅强行忍住了。
现在，距离觉醒者被上层察觉还早得很，他没必要在这里就跟长核翻牌。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放弃一个完整的小队，但又希望我这个新血能加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能便宜都让你占了呢？”陈谅继续PUA他。
“也是，是我太贪心了，总想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长核说。
“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陈谅说。
“那如果是你，你会选谁？”长核却把问题抛给了陈谅。
“那当然是选夏……咳，”陈谅差点脱口而出，放弃我吧放弃我吧，但看了一眼长核迷茫的眼神，他默了默，目光跟长核落在同一点，说，“其实，这种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嗯？”
“这样吧，我先跟你说个故事，你就知道怎么做了。”
“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上……”
“……”长核扁了扁嘴，“麻烦跳过片头曲。”
“行。”陈谅笑了笑，勉为其难给了他一个VIP待遇，“从前，我也有过一个很好的哥们。”
“嗯？”
“我们大概也并肩作战了五六年的样子，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跟你和夏夜繁星之间的关系差不多。”
“五六年？你今年才多大？”长核看着陈谅。
“我都说了是故事——第一人称的故事，很难理解吗？听不听吧你就说，不停我还懒得跟你讲……”陈谅道。
虽然陈谅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让长核选择繁星，放弃让自己入队的想法。
但，长核一个上层玩家，自己肯跟他多说两句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爱听不听！
“听听听，我不插嘴了，你说。”长核赶紧说。
陈谅嗯了一声，朝着烧完的灰烬走过去。
一边走，一边说出他前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