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再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
门外,女仆小声敲门提醒着嘉利·史密斯,自从被公爵软禁在家里后,她就很少吃饭,仆人们只是以为自家小姐在和老爷使性子,所以只能每天端着饭小声劝导。
“我不吃,你放在门口吧。”
嘉利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她此刻坐在书桌前,嘴里叼着一条小鱼干愣愣地看着窗外。
不是她不想吃午饭,而是不好吃。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自从尝过白石城的美食,尤其是那个精灵女仆亲自做的美食后,嘉利已经对公爵府邸的厨子绝望了,她小时候怎么没发现自己吃得羊肉会这么膻?
为什么自己吃得牛肉这么硬?
为什么面包没有什么甜味?
况且,用绝食来伪装可以表现出自己反对父亲决定的决心,这并不是件小事,要知道帝国对于史密斯家族的税收已经到了他们总收益的百分之四十!
这意味着剩余的百分之六十去除给雇员的工资和一些老员工的分红后,史密斯家族只能勉强维持一个公爵的最低标准……
甚至,如果今年过冬还是选择特供的香木木炭的话,可能就维持不住了。
“哎……”
嘉利默默拿起造型奇特的新笔,用坚硬但不失柔软的钢制尖端划去了笔记本上香木木炭一词。墨迹从箭头的缝隙中流出,轻松留下了笔直的一条横线。
钢笔。
贵族少女想起这个礼物的名字,是那个年轻的领主送给自己的临别礼物。
想起林恩,嘉利又想起那个看上去很自由的施法者小姐海伦,还有和她的聊天。
“妻子……吗……”她晃了晃自己的头,尽力把注意力从当时海伦的打算转移到窗外的绿树上,“还是想想怎么度过现在的危机吧……”
自从母亲去世,史密斯家族内部的事务就是嘉利打理,可以说,对于家族的内库,她比自己的父亲史密斯公爵了解地更清楚。
所以也清楚自家的内库已经没有多少用于开销的金币了。
“小嘉利?是祖母哦。”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苍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嘉利连忙回神把面前用来盛放小鱼干的铁盒藏好,起身打开房门。
“祖母!”
嘉利连忙行礼,搀扶着约莫六十岁的银发妇人走进房间,坐在阳光正好的软椅里。
身后的女仆轻轻把一个瓷碗放在小桌上,然后轻轻地退了出去。
嘉利的鼻子抽动了一下,一股熟悉的酸味和一点点辛辣的味道钻进鼻腔,口水开始下意识分泌,她转头看向瓷碗——
微褐色的汤汁里漂浮着绿色的蔬菜,还有白色的面食,细碎的酒红色散落在两种颜色中间。
“酸汤水饺!”
她惊喜地开口,之前用来垫肚子的小鱼干瞬间不香了!而且四个字喊得字正腔圆,林恩来了都要惊讶一下。
“祖母,你不是很久都不做了吗?”
“还不是你和你父亲闹别扭,生气可以,但不能饿着肚子!”老太太提起‘饿肚子’时表情很严肃,“人怎么能不吃饭呢,人就是钢锭,饭就是铁块……”
嘉利略带讨好和撒娇地笑笑,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祖母很喜欢用钢锭和铁块来比喻人和食物的关系,但吃就对了!
酸辣的汤汁和坚韧的水饺,内馅是羊肉的,但根本不腥,反而很有鲜味,手艺和那个精灵女仆不相上下,不不不,是更好!
“慢点吃,慢点,这孩子。”
看着一勺子一个水饺的嘉利,老妇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时光在她的脸上留下刻痕,但她将这些刻痕变成了慈祥。
“真的,比白石城的美食还要好吃!”
快速消灭了水饺的嘉利,猛地喝了一口酸辣的汤汁,顺顺气下意识就说出了白石领的事。
老妇人看了眼房门外,女仆似乎并没有听到。
“小点声,你父亲还在庄园里呢。”
她的声音很轻,让嘉利也连带着声音放小放缓了许多。
“可是这件事明明是父亲太小心了,只不过是一个邪教的罪名而已,这些年借着由头剥削贵族的事他们还做得少吗?”
“一个偏远的小领地,也就比骑士领大一点的地方,被他们看上就要用这种手段逼迫林恩先生缴纳税款!”
看着激动的孙女,老妇人笑着开口。
“林恩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很特别的人,没有帝都那些年轻贵族的高傲,甚至是低俗,热衷于书籍和实验,常常在图纸和报告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只有偶尔会拿出一台奇怪的炼金道具和海伦小姐玩一会儿。”
想起林恩那张普通的脸,嘉利感觉更多的是一种旁人不具备的气质,一种很超脱的,真正自由的气质,
她很向往的气质。
“你喜欢他吗?”
“什……什么?不,当然没有!”
被祖母点到敏感的话题,嘉利立刻否认,手里被喝干净的瓷碗差一点因为激动打落在地。
“我只是,只是……”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只是觉得他很厉害,毕竟肥皂和花香皂都是很厉害的商品,还有能保存很久,味道很好的罐头!”
她说着从自己的书桌下面翻出一个小罐子,透明的罐头里是对半切开的小桃,剜去果核只剩下桃肉浸泡在水中。
“罐头?”
嘉利点点头,没有发现自己祖母过于标准的发音。
“这罐给祖母,这是我剩下的最后一罐了。”
“好,谢谢你嘉利。”老妇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对着正巧看过来的女仆招了招手,示意把罐头拿好,“谢谢。”
她又重复了一次,只不过这次感谢深远、缓慢……更像是恍惚中说出的。
“好了,我也该走了,嘉利不要和你父亲置气,约你的朋友们来喝下午茶吧,别闷坏了自己。”
在嘉利的搀扶下,老妇人离开了房间,又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厨房。
厨房里一块巨大的大理石桌案上摆放着一方宽大的木板,上面还有不少已经干了的,不太圆润的饺子皮。
老妇人让女仆打开了那个罐头,拿着勺子自己从里面舀出一块桃肉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
片刻后,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下。
她喃喃地开口:
“达成了,你的愿望达成了……要去看看那个地方吗?”
没有人回话,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的自语。